栗海棠温柔浅笑,起身行礼。
“桓哥哥,泓哥哥,你们来得真巧啊,再晚一会儿就看不到我审案啦。”
莫晟桓喘着粗气,抹一把额头的大汗,“你们何时到的?怎就不等等我们呢。我和三弟骑马日夜赶路都没追上你们。”
“子时到的。”
栗海棠请莫家兄弟坐到对面的石凳上,又吩咐杨嫫嫫去端来热水给二人净面。
莫晟桓瞥见栗君珅的脸上也灰扑扑的,忍不住拍桌大笑,“珅大哥,你怎么也弄得如此狼狈,难道你也赶了夜路?”
栗君珅拿帕子擦擦脸,帕子上留有煤黑的灰尘,叹道:“是啊,我可不是披星戴月赶路吗?这不才回来,又要帮着海棠妹妹审案呢。”
杨嫫嫫端来热水,请二人净面。
莫晟桓不等海棠开口问,直言道:“乌姑娘和青萝已回奁匣阁,你只管安心。我和三弟一路回来也打听过店家,竟有人见过小旺虎。”
莫晟泓趁着莫晟桓洗脸,接替着继续说:“从燕峡镇到祁岭的路是最短的,也是人烟稀少的,而且混江湖和走货的皆是莽汉,很少有姑娘和稚童。”
“故而,两家茶店的老板娘说出一个毁容的姑娘带着一个哭闹的男娃混在一个马帮里往祁山镇去了。我们猜着,小虎子应该是在马帮路过祁岭山谷的时候,栗仙音与马帮头子一起下手谋害小虎子。”
莫晟桓觉得他这一番言论足够震惊栗海棠和栗君珅,可现在却是……
栗海棠勉强笑笑,双手捧着茶杯暖手。
栗君珅点点头,动动嘴巴却没有吐出半个字。
“你们……早就猜到啦?”
莫晟桓试探地问,瞅瞅小姑娘、又瞧瞧好兄弟,这二人的反应不太对哟。
栗君珅好心地拍拍他的肩,“那不是马帮头子,是皮货赵的贩卒。”
“咦?你又没跟去祁山镇,你怎会知道?”
“因为海棠妹妹已经猜到了,而且子伯兄也派人去祁山镇通知秦五爷帮忙追查栗仙音的下落。”栗君珅很喜欢莫家废柴兄弟这呆若木鸡的相同表情,简直用四个字来形容——赏心悦目。
“唔唔唔!”
“唔——!唔——!”
栗锅子和小典氏被一前一后押出来,男的愤愤不平、女的看到自己的家人在场,激动地挑高音儿求救。
“妹妹!”
大典氏心疼地站起来想冲过去救自己的亲妹妹,却被栗里长眼疾手快按回椅子里,指指葡萄架下的少年少女。
“我妹妹怀着身孕,再大的错也不该……”
听到大典氏哽咽的话,栗海棠冷瞟一眼,说:“里长夫人,她肚子里的孩子并非与我同血脉的亲人,我何必小心翼翼?”
“你别欺人太甚,我妹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栗锅子的种,是与你同血脉的亲弟弟。”
大典氏愤愤不平,甩开强压制她的栗里长,几步冲到葡萄架下,愤怒大吼:“你是奉先女又如何,不能擅使私权、草菅人命!”
栗海棠讥讽冷笑,吩咐站在栗锅子身边的老仆,“来叔,请摘掉他嘴里的布。”
老仆扳着栗锅子的下巴强行取出粗麻布,嫌弃地丢到地上。
栗锅子终于能喘口大气,活络活络颌骨,怨愤地瞪着葡萄架下的“女儿”,质问:“你别以为我糊涂。我不是傻子,知道她肚子里的种是谁的。”
“那你说说,她那肚子里的娃是谁的?”
栗海棠起身来到栗锅子面前,居高临下睥睨他。母亲死后,面对生身父亲的时候竟没了令她胆战的恐惧,她能平静的与他对视、与他说话。
栗锅子梗直脖子,挺直腰板,字字清晰地说:“她是我的女人,她肚子里的娃当然是我的种。”
“是吗?”
栗海棠冷冷嗤笑,反问:“你还记得小旺虎的百日宴吗?那日你干了什么丑事?”
栗锅子心思一沉,两眼呆滞,双唇颤抖地结巴说:“我,我忘了,全忘了!”
“忘了?还是害怕被提起?”栗海棠缓缓蹲下,与栗锅子面对面,“爹,你真的相信她肚子里的娃是你的?”
栗锅子逃避地低垂着脑袋,固执地重复着“我忘了!我忘了!我全都忘了!”
“爹,她是带着肚子嫁进来的吧?你就没问问在你之前,她有几个相好的?”
“闭嘴!”
栗锅子勃然大怒,若他的双手没有反绑,一定会狠狠地打几巴掌。
栗海棠阴恻恻笑着,仿佛大仇即将得报的兴奋。她压低声,在他耳边威胁:“是你自己承认,还是我来帮你揭穿?”
“你想干什么?”
第274章 无情揭穿
“我想干什么?”
栗海棠露出厌恶的神情,唇角却漾着讥讽的笑,抬手指向天空,轻轻地说:“人在做,天在看。你逼死母亲没有遭到报应,现在你的继妻又害死你唯一的儿子。哈哈哈,你终于受到惩罚。”
“你以为这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吗?不,你早已没有生儿育女的机会。”
栗海棠站起来,睥视跪在面前狼狈不堪的父亲,忽然有种大仇得报的畅快。她语速变得很快,仿佛重回两年前的一个雨夜。
“当年小旺虎百日宴时,你醉酒糟蹋了邻居刘老伯的女儿,刘老伯的女儿不忍受辱一刀将你刺成重伤,她被栗里长打成半残丢去守安堂了此余生。”
“虽你保住性命却终生再无法生儿育女,故而母亲生下小旺虎后再也没能生个儿子来哄你高兴。母亲宁愿承受你的拳脚相向,也要极力隐瞒真相来保全你的面子。哈哈,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爷终究看不下去了。”
栗锅子顿时冷汗如雨,惊慌地看着曾经屈服于他拳头之下的亲闺女用他从未听过的温柔嗓音说出最残忍的真相。
院中的人们强作平静,院外围观的人们一片惊呼,尤其邻居刘老头想到自己那可怜的女儿就恨不得冲进院来把栗锅子打死。若非栗里长从中作梗,他可怜的女儿又怎会被送去守安堂直到终老。
“海棠,你在诓骗我,是不是?”
栗锅子双手反绑无法靠近她,只能向前跪行。
“你不信我的话,就去问问你最信的栗里长。治伤的邻村大夫是他请来的,大夫所讲的话也是他一句句说给母亲听的。”
栗海棠步步后退,永远保持着半丈的距离。她指向坐在旁边的栗里长,对着步步逼近的栗锅子大吼:“你去问啊!问啊!没胆子吗?你个胆小鬼,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保不住的胆小鬼!”
“我有什么不敢问的?”
栗锅子转向,步步跪行向栗里长,半痴半疯地追问着。
“里长,你来替小人作主,这赔钱货说的全是假话。我不是废人,我能生出儿子,生出一堆的儿子。就算死了一个又有什么关系,我未来会有一堆的儿子闺女来孝敬我。”
栗里长张张嘴巴本想哄骗几句,可眼角余光瞟向栗君珅、诸葛弈和莫家兄弟,卡在喉咙里的话又被吞回去。
他强堆着假笑走来扶起栗锅子,劝道:“老弟啊,不是哥哥故意瞒着你,实在替你的脸面着想。咱爷们顶天立地最怕那个不行,可你真的伤在那要害之处,保命要紧啊。”
栗锅子呆若木鸡地睁圆大眼,执拗地反驳:“不,你也诓骗我。我身体棒着呢,哪里是废人的模样?一定是她、他、还有他们……是他们威胁你一起来骗我的,对不对?”
“老弟,别怪哥哥。当年邻村大夫的医术不行,治得病却治不得命,所以……”栗里长愁眉自责,懊恼地说:“你要怪就怪我吧,若我去瓷裕镇请栗族长出面寻个好的大夫,又怎会将你变成废人呢。”
“胡说!我好好的站在这里,哪里像废人!”
栗锅子白脸赤目,瞳仁中凶光毕露,仿佛一头发怒的困兽要冲破牢笼。粗臂奋力挣脱开捆绑双手的麻绳,终于获得自由。
栗海棠吓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撞上一堵温暖的胸膛。她惊慌回头迎上一双深邃龙眸,丹青如墨的黑瞳映着她的容貌,竟使纷乱心绪安定下来。
“师父。”
“别怕。”
只简单的两个字,已然抚平她深刻记忆中的伤疤。她依赖的悄悄握住冰冷大手,用她暖暖的手温来融化那只冰冷的手。
“救命!”
栗里长趴在地上痛苦大叫,骑在他背上的栗锅子像疯子一样拳头暴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