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不想再玩了(133)

那个男人问他,“有信心帮父王分担这一切吗?”

那是顾景愿第一次坐在那么高的位置上,看见那么辽阔的疆土。

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指点江山,也第一次与父王那么近距离的接触。

无形间,对于刚刚失去母亲的人来说,父亲便成了山一般的依靠。

他望着那时父王还算年轻的侧颜,不知怎么,莫名便有了勇气,奶声奶气地回答:“有。”

只不过顾景愿以前一直以为,父王也是有心的。

——他始终记得,母亲去世的那晚,父王在她灵前枯坐了一夜。

是以他对自己要求高,有时也很冷漠,会不由分辨地打骂他,都只是像他说的那般,他是一个帝王,他的子女便注定要背负使命,所以他对他们的要求很高。

但是后来,很久以后顾景愿才彻底知道,原来父王并不关心哪个孩子可以与他分担一切。

他只要最好的那个。

所有骨肉都可以随意祭天、送人,甚至引导其自相残杀。

他也许有心,但所有情感与那至高无上的王位比起来,都何其微小。

真的不需要儿女情长。

只留下最好的那一个便好。

顾景愿也犹记得被灌下化元汤的那天,王后和太子恶劣的大笑声。

他觉得自己要死了,于是什么尊严、什么高贵,都统统抛下了。

第一次,他祈求他们,只为见父亲最后一面。

怎奈换来的却仍是嘲笑和冷漠。

“你还是没明白。”他们说:“对于王上来说,是不会在弃子身上浪费更多时间的。”

于是他终究没有再见过那个男人。

……

再后来一过很多年,谁能想到再见面时,变成枯骨的那个人却不是顾景愿,而是……他至高无上的父王。

远处的鞭尸仍在继续,顾景愿却语气很平静地问龙彦昭:“皇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派人来掘墓的?”

“朕一早就想这样做了。”

龙彦昭轻轻摩挲着他一截纤长的指骨,说:“只是今日听闻阿芷的事情,便加快了这进程……阿愿怪朕草率吗?”

顾景愿轻轻摇了摇头。

“不。”

他怎能怪一心要为他与阿芷出气的龙彦昭?

他只是……

顾景愿闭了闭眼,说:“只是我没有想到,我竟是这样恨他。”

以前不是恨。

要恨也只是恨自己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这位所谓的父亲,可以带给他温暖和关爱。

要恨只恨自己太愚蠢。

而对这个人,他只会感慨亲情凉薄,会伤心,会寒心,甚至还会怪自己做得不好,没有像程寄那样狠心,进而长久地自暴自弃,自我怀疑,自我嫌恶厌弃。

等等等等。

那主要的都不是恨。

直到重新见到阿芷时起,那恨意才彻底被熊熊燃起。

他怎可以让阿芷嫁给一个三十多的男人做续弦?

当初那种情形,北戎与北崖原本就不必靠联姻来维系关系,他怎可以那般无情,完全无视阿芷的感受和幸福,甚至是死活……

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他根本就不配做他们的父亲。

骤然捏紧拳头,顾景愿发现及至此刻,亲情给他带来的打击已经不是心如死灰,而是这汹涌的恨意。

他仿佛终于跳出了那个父王为他搭建了多年的陷阱,看清了一些本质。

——他根本不必活成那个男人期望的样子。

不是生成这样的身体错了,也不是选择善良,选择尝试去信任、去爱他人错了。

他从来都没错。

错的只有那个被他们叫做父亲的人。

……是他错了!

或许像今夜这般做个了断也好。

就当是也给阿芷一个交代。

……

骤然想起自己那位妹妹,顾景愿心底便不禁柔软一片。

他不是一个被所有人都出卖抛弃的不祥之人。

他还有惦念着他的妹妹,以及……

远处的动静很大,这一边,顾景愿却静默了良久。

不知过了多久,他思绪放回归现实,感觉那个人还在他身边陪着,顾景愿也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说:“谢谢你,皇上。”

他是死过数次的人,身体一度犹如行尸走肉,仿佛根本不是自己的。

所以他对死后的事并不关心。

也不觉得入土为安这四个字有什么道理。

但对于那个建立了精美的皇陵、身着一身华服将自己安葬的父王来说,死后被人刨坟掘尸、鞭刑三日,或许便是一种极大的惩罚,永世不得安宁。

“世人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他手上,他给活人带来了那么多的苦难,死后自然要偿。”顾景愿看着远方的景象说。

“阿愿。”夜晚有点冷。

龙彦昭便紧紧抱住青年。

这种场面也不需要他再说什么安慰的话,顾景愿心中的结要一点时间慢慢消解。

今日的事是他一直想做的,想了很久了,从当初知道真相的时候开始,便一直在想。

说他睚眦必报也好,说他幼稚、记仇感情用事,连鞭尸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都好。

反正他就是想这样做。

也就是想要这样做。

哪怕告诉他掘人坟墓有损阴德,龙彦昭也不在乎。

……他早就说过,所有罪孽都由他龙彦昭一人来抗。

他真的不在乎。

只要……

只要有一点点可能,能让阿愿放下过去,或者哪怕只是开怀了一些,便都是值得的。

几个影卫轮番上前抽打,最后都累得筋疲力尽。

影二回头请示自己主上,询问是否可以歇一会儿。

顾景愿说:“够了。”

他看向龙彦昭,认真谏言道:“天快亮了,若被北戎人知道我们这样对他们的王,恐怕会有不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皇上?”

顾景愿说到一半儿,翘挺的鼻梁突然被人用手指刮了一下。

意识到影二还在旁边看着,龙彦昭也骤感不妥,没敢说他方才仅是觉得阿愿的容貌过于俊秀了,太招人喜欢,没忍住便摸了一把。

九五之尊眼神向旁边随意瞟去,就是不敢直视他,说:“没什么,朕只是看阿愿的鼻子上有点脏了。”

“……”

接着,皇上又吩咐影卫们:“既然这样那便先到这儿。这坟不用填,尸体也挂在那儿,也让这老东西晒晒太阳,免得长期在地底下待着,越捂越黑。”

“是。”

影二憋笑着应了,几个人也不打理现场,便那般任由尸体高高挂在那里,就这样离去。

回去的路上,依旧坐在马车里,顾景愿还是有些担忧:“若知道皇陵被掘,只怕北戎王会趁机煽风点火,引起北戎人的奋起反扑。”

“这个问题朕考虑过。”皇上兴致勃勃地过来抱顾景愿。

他太喜欢抱着阿愿了,一刻都不想与之分开,道:“先前朕倒是也有这样的顾虑,不过如今嘛……这不是还有个跟北戎交恶的北崖么。”

顾景愿:“……”

说到这里,皇上的笑容带上了一丝邪气:“那皇陵距离北崖可不远,反正也没人看见是我大宜朝做的。”

“……”

顾景愿被他无赖的语气逗笑,轻挑起了唇角:“皇上学坏了。”

“朕这应该叫借刀杀人还是挑拨离间的反间计?”龙彦昭认真看着顾景愿,被对方的笑容晃了眼,他忍不住在那上扬的唇角上吻了一下。

顾景愿唇角继续上扬,说:“都算。”

“不过臣还有一计,皇上想听么?”

流光婉转,美目盼兮,迎着顾景愿浅浅带笑的晶亮眼眸,龙彦昭呼吸一滞。

下意识收紧手臂,近一步将顾景愿按在怀里,他认真请教他:“嗯?老师,您说。”

“……”

顾景愿笑容骤然僵硬了一下。

切实感受到了后面的变化,他看龙彦昭的眼神都带了点惊恐和难以置信。

顾景愿声音带上了恳求:“皇上,不来了。”

……真的不能再来了,他身上这会儿其实还特别不适,再说这是战时,明日还得赶路……

“那就抱着。”龙彦昭小小地叹了口气,也不勉强。

……能抱着就很好。

北戎不比江南,天气永远是又干又凉。

无论几月份,哪怕是正夏十分,夜晚也凉得紧。

但两具滚烫的身体贴在一起,便不会觉得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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