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自己也意识到自己这份幼稚与不体统,拉紧身上的披风问裴自宁:“不知将军家里还有什么人?”
“只有老母一人。”
“未娶妻?”璇初沉思着,“若将军看上哪位姑娘,皆可同我提。”
裴自宁:“多谢圣上恩赐。”
璇初还想说什么,忽然听到一些其他的响动,惊喜地问:“是不是来人了?”
再一看裴自宁面色紧张,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裴……”
“圣上,得罪了。”裴自宁将他抱起,交付给另一个人,冲着那人点了头,未多说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璇初趴在那人的背上,看着裴自宁将他原本的外袍批在另一个身材瘦小的人身上,看着他拨出剑,也看着他的的背影逐渐模糊,最后他所见的只有那片层层枝桠处的绿。
夜色越来越深,月已近满,想来再过几日就要办起中秋宴了。
他将自己的脸埋在那人的背上,那不断袭来的凉风与他肚子的孤鸣相应。
倏然,璇初察觉有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朝他飞来,这迫使他要出声提醒却张开口什么也发不出来。
下一刻,他发现自己换了方向,那人转过身将自己迎向后方。
“唔——”
是痛哼声
“你——”
璇初的嘴被捂住,那人掌心的冷汗沾满了他的脸,压抑的急促呼吸声就在他的耳边,一下又一下,可是眼前他仅能看到的是空中静谧的月。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或许只是一刻,忽然一道火光闪烁,一张粗犷的脸顶替月亮填充着他的视野。
大鄢都城的宫殿内,长乐双目微合,好似淡漠地听着来人的汇报。
“刘公公率人前去,仅在附近发现一些尸体而且一部分是庑瓦人,十分惨烈,不忍直视。据刘公公辨认,那里面其中一具似乎是秦公公的。”
长乐睁开眼睛,盯视来人。
“……后刘公公又去了相邻的县城,均未发现圣上来过的痕迹……而且这几日也有消息在传是庑瓦人抓走了圣上……”
长乐道:“传旨,继续发兵,派十倍的兵力,直到将庑瓦铲除为止!”
章瑞广道:“可是殿下万一圣上……”
“你永远无法在一个人的高傲时候同他谈条件,只有令他感到惧怕、感到无力,他才会静下心听你说些话。”
“殿下,想派遣何人?”
都城的老将已被派去七七八八,尸骨都无法归还家人又该派何人去统领这样的大军?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臣明白。”
等章瑞广走后,金环有眼色地挥退其他人,独留长乐一人。
偌大的宫殿内,她注视着璇初曾经穿过、用过、看过的一切,原本挺直的背慢慢塌下,她开始感到倦怠与孤独,或许任何东西都没有她的初儿重要。
事实上她的倦怠与沉闷在今日只是一场正式的开始。
“庑瓦此等冒犯我大鄢,罪该当诛。今日起任命李堘为大将军,率领二十万大军一举拿下庑瓦,恢复我大鄢盛世平乐。”长乐站在宝座旁,庄严宣布。
一人高声询问:“如果圣上在……”
“圣上已被刘寿找到,现今已是秘密相送回京。不知陈侍郎从何处得知此等扰乱军心、大胆妄为的谎言?”长乐扫视着面前这些人,“大战在即,若有谁扰乱军心,当以血祭旗。”
无人再有疑问,但她知道自己这样强硬的姿态已是触动这些人的敏感。
或许在下一刻,在某日他们会秘密谈论着她,甚至举起大旗宣判她盗窃皇权的罪,可是她不在意,也不在乎,她仅想璇初快点回来,让她重新再一次见到平平安安的他。
屋外的月已是满月,璇初却无半点波动,无论是思念还是其他。
赵佥事走进来正是看到这一幕,在带着光辉的月光下,这样的少年帝王有着不属于浑浊世间的清绝与神圣。
他跪了下去:“臣赵晀拜见吾皇。”
“起来回话吧。”
赵晀恭敬地道:“臣仅找到裴将军佩剑,是在一处断崖,而且周围满是脚印与血迹,想来已是遭遇凶险。”
“把剑给我。”
璇初将剑拿在手中,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又问:“还有什么要报?”
赵晀道:“臣这几日听闻朝廷已派遣二十万大军歼灭庑瓦,大获全胜,已将贼人逼近绝境。”
“精锐之兵当是全胜之师。”璇初仍低头看着手中的剑。
“但今日臣又得到某个消息——圣上已经回宫了,是刘寿护送回去的。”赵晀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璇初的神情,想从中看出什么。
璇初对上他试探而来的视线,坚定地道:“朕在此。”
“有人假扮真龙,愚弄天下,此等险恶用心,臣越想越为圣上难过。”
璇初淡然地道:“佥事莫难过,待危机一过真相总会大白。”
“可臣不忍圣上受此等委屈,臣愿跟随圣上,以死相送,直至真龙归位。”赵晀擦掉眼泪,磕头发誓。
如此慷慨激昂之话语,璇初怎能不感动?
他脸上的神情有了变化,扶起赵晀:“佥事之心朕已明了,只是归位非易事。朕不忍心佥事白白送了性命。”
“此事是臣心头大事,近些日子臣夙夜难寐,写信求助一位好友。我这位好友有举世之能,定能帮助圣上回归。”
璇初有些疑惑,顺着问:“佥事的好友是哪位名士?”
赵晀:“这人圣上也认识,臣直接请他前来跪拜。”
屋外帘子动了下,璇初望去对上的确实一张极其熟悉的脸,不由一切明了。
他松开扶着赵晀的手,遥遥注视着好似没任何变化的沈玦:“粗茶淡饭想来吃得还行,较之以前倒是气色好了点。”
“还是不如圣上气色好,面色红润。”
“你——”
在璇初再次出声前,一小兵进来解救了赵晀,也缓和了这场针锋相对。
赵晀歉意:“臣还有要事处理,请圣上恕罪。”
说罢,得了璇初的一瞥,马不停蹄地溜了。
没了其他人在,璇初懒得对沈玦摆什么好脸色:“果然斩草应除根。”
“圣上何必对我如此敌意,我仅是来帮圣上回宫。”
“看来我死在外面终不如死在你们面前来得放心。我原想着这赵晀心思不正,想再试探一二,倒没料到身后是你这豺狼。”
“臣是豺狼也是吃些圣上嘴边的残留之物,况且臣来此正是表明决心。想必圣上也发觉沈家的狼子野心,如此险境之下又有谁是完卵?”沈玦凝视着璇初一步步用话语暗示他,“殿下也在等圣上。”
“我为何觉得不回去对姑妈而言才应是好事?”
沈玦:“这样大概殿下一生便要被囚禁在宫内了,我想沈家不会对一个掌握某种权力的女人过于仁慈。”
“大胆!”
沈玦后退一步:“圣上,殿下的安危已系于此。臣获知最新消息,讨伐的大军已是节节败退,皆因庑瓦宣称圣上被俘。现今两种声音,殿下若不证明庑瓦造假,想来定会军心溃散,到时群起诛之,这样的场面圣上应该不想见到。”
璇初顿了一下,嘲讽道:“听起来我像是有其他选择一样。”
沈玦笑道:“圣上大义。”
宫殿内,长乐烦躁得走来走去。
刘寿汇报:“现今称病告假的有,户部侍郎郑侹、文昌学士郭浈、东王温椟、楚国公韦读……”
“够了!这些人都病了?”
“是的,一早就递了信。”
长乐问:“他们为什么要在此时生病?”
刘寿不敢回答。
金环却道:“是因为他们贪生怕死又过于迂腐,不是人人都像殿下这般迎刃而上,为圣上为大鄢着想。”
长乐:“既然他们已是如此妖魔化我,那我也没必要坐以待毙。刘寿,我命你去请诸位大臣来宫,我要让所有道貌岸然的伪善君子知道我永远不会给他们跪下去的机会。他们若是无法做到站着死,我便让他们站着死!”
“臣遵旨!”
待刘寿走后,长乐眺望着的远处,对金环道:“去请沈家族长过来。”
沈源嘉来到宫里已没有初次进来时的好奇,他宛若走在自家屋内,连礼也不对着长乐行便自顾地谈论着:“殿下现在意识到宣布圣上回宫的事不是良策了吧?不过如今也不是什么绝地,仍有可缓和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