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陷入了谜之尴尬,三皇子咳了一声结束冷场,像模像样地代替大家发言:“上次来时,大哥大病初愈,还在卧床,也不好多打扰,今日看大哥气色不错,咱们难得一聚,不如找些趣事来做?”
褚锐在弟弟们中不是最大的,但他是嫡子,也就是褚琰的亲弟弟。
他今年刚满十四岁,和还未开府的兄弟们住在一起,是承兴帝的心头肉。
长得人模狗样,说起话来也人模狗样,好像之前欺负过傻子大哥的人里没他一个似的。
受欺负的不是现在的褚琰,但他还是冷冷淡淡的:“不必,在这屋里观猴就挺有趣的。”
弟弟们:“……”
褚锐干笑了两声:“看来大哥没什么兴致,那就不打扰大哥了。”说完甩袖子就走,浮动的衣摆里简直暗藏杀气,令旁边尚且年幼的弟弟们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褚琰毫不介意,缓缓放下茶杯,又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这几位弟弟想必事务繁忙,本王也不耽误你们时间了,新晴,送客。”
于是又气走了一波。
剩下两个年纪小的面面相觑,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谁知褚琰这回没赶人,发而叫新晴上了几盘糕点,给他们一人分了点。
“母后托人送来的,还不错,若是喜欢就拿点走吧。”
俩小孩规规矩矩地道谢,又偷偷打量他,良久,其中一男孩不确定地问:“真拿走啊?”
褚琰笑了一下:“当然,大哥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俩小孩颇为高兴,一人包了一盘子,让贴身太监端着走。
新晴见四周没了人,开始胆大起来:“那可是皇后娘娘亲手做的糕点,殿下自己还没吃上几块呢……”
褚琰哪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把盘子推给他:“吃了吧,我不爱吃这东西。”
也不知自己是嘴挑还是怎么的,若是寻常饭菜他尚且能入口,但这些在旁人看来好吃得不得了的小零嘴,他反倒觉得非常一般,说句“还不错”都是昧着良心的恭维。
新晴见他是真的没兴趣,当即喜笑颜开,赶紧把糕点端了起来:“那奴才带去跟愁生他们一起吃啦?”
褚琰“嗤”了一声:“管好你的嘴,以后别乱说话,去吧。”
“是,是!”
待门被关严,褚琰静静回想起那毒药一事。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原身误食毒药而死,说穿了还是痴症的缘故,就算他吃好喝好,也不能保证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但是为什么他身边的宫女身上会出现毒药,是要毒谁?
褚琰不觉得有谁会冒着被严查的风险去毒一个已经没用的皇子,毒杀太后的话,似乎也没有必要,太后不理时事许多年了。
那么那位宫女有可能接触到的,就是皇后这边的人了。
皇后有时候让厨房做点什么好吃的,还会想起大儿子来,就会叫他身边的宫女到凤仪宫的小厨房,端一小份回去。
至于端不端得到原身面前……全靠运气。
但是后宫中的争斗,无非就是争宠、流产、陷害等等,就算要毒死人,也未必会对位高权重的皇后下手。皇后性格温厚,起码没有过分苛待过哪位嫔妃,谈不上跟人有私仇,再说皇后背后的许家还如日中天呢,除掉一个皇后用处不大。
不是对皇后,那只能是冲着褚锐来的了?
除去褚锐外,有机会夺位的皇子,老二老四都算,这两位的生母也都是位份比较高,有能力做这些手脚的。
倘若这个思路没错,那害人者很可能不是贵妃就是德妃。
当然,也不排除有某位王爷心存不轨的可能,皇帝那一辈兄弟众多,皇帝对这些兄弟多少有忌惮之心,因此大多养在眼皮子底下,少有几位在封地上的,要么手握兵权远驻边疆,要么在封地上过着富庶的小日子。
如今边疆无事,百姓和乐,京中更是花繁锦簇,这些人指不定就闲出了些心思,没见光是绑架他的就两个了么……
再一想,褚锐当真得为他大哥磕上几个头。
可惜褚琰并不知道那藏毒的宫女具体是哪一位,若是把她们捆起来挨个逼供,一来未必能问出来,二来容易打草惊蛇、也在承兴帝面前暴露了自己,因此褚琰只得将那一间屋中居住的人全部写在了名单上,当晚一同杖毙,绝了这隐患。
褚锐虽然气冲冲地走人了,但也只是出了偏殿。
尽管都在宫里,但这位弟弟忙得很,除了每天早上请安,皇后根本看不着他,难得有闲下来的时间,当然要留在宫里吃顿饭。
既然要母子同桌吃饭了,那能不请褚琰吗?
于是褚琰就钉在椅子上欣赏了一通母子和乐。
皇后在褚锐面前,有一切关于母亲的特征,期望、心疼、包容、教诲、以及适当却包含关怀之意的叱责……就连盛汤都是亲力亲为。
给褚锐盛完汤,皇后这才想起褚琰似的,也给他盛上一碗。
褚琰没有拒绝,只是想起了那个死去的灵魂。
想必在他五岁之前,也曾经享受过这样的爱意吧。
别怪我。褚琰默默地想。就算你侥幸能活下来,也还是个不受宠的傻皇子。
苛待你的那些宫人都已经被杖毙了,而真正放置毒药的人,我会替你查出来,曾欺负过你的那些人,我也会一一替你找回场子。
至于你狠心的父母和当年少不更事的亲弟弟,想必你再怨再恨,也不愿意伤他们分毫。
倒不如把这些交给天意,信他还能再给你一次公道。
安心地去吧,下辈子平平安安,别再有大难了。
褚琰失笑,他从不觉得自己是多愁善感之人,然而对借了他身体的这个人,他实在冷眼旁观不起来。
他这一笑,笑得不太是时候。
褚锐正提到自己骑射最拿手,听到这笑声,免不了以为是讥笑。
他连“大哥”也不叫了,疏离地摆出称呼:“大皇兄也可以来上学了吧。”
皇后也终于想起这茬:“也对,阿琰,你父皇早与我说过,待你身体好些,就跟着其他皇子一起读书,明日你也去南书房听一听吧?”
褚琰抬眼,慢慢将嘴里的肉嚼完:“好。”
皇后有心让兄弟俩培养关系,又道:“阿锐多多照顾你哥哥。”
闻言,褚锐也趁机回敬了一声讥笑:“阿娘放心,大皇兄之前毕竟……我这个做弟弟的当然要顾着他点。”
褚琰放下筷子:“那就麻烦了,正好,我不熟悉路,还怕生,明天你来接我吧。”
他把“还怕生”三个字咬得很重,褚锐顿了一下:“成,明天,我亲自来接你。”
褚锐没怀什么好意,褚琰也没怀什么好意。
前者寅时刚过,就叫内侍去了凤仪宫,要把褚琰吵起来。
新晴从屋里出来,打了个哈欠:“叫什么呢。”
内侍:“我家三皇子到了,大皇子可起了?”
新晴瞥了他一眼:“是安王,等着。”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褚锐到的时候,听说褚琰还没起来,直接便闯进了门。他刚闯进里间,就觉得有些困倦,倒在床上又歇了半个时辰,才终于被内侍叫醒。
这样一来就误了时候。
等到了南书房时,果不其然看见褚琰已经坐在里面了。
他气不打一处来,当着太子少师的面也不敢对兄长不敬,挨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训,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十三四岁的皇子,已经学到了实事策论,按理说褚琰跟不上,太子少师也就不去管他,而是给了他启蒙三件套,让他自己慢慢看。
褚琰一边看,一边听,居然两边都不误。
他几乎有过目不忘之能,听一遍看一遍,基本就能记了个大概,一些晦涩的字句哪怕不懂其意,过后一查,便也能立刻结合全文理解。这应当不是原身的本领,而是他自身的本事,因为在他脑子里,还有着许多与这个世界无关的知识,只需稍一回想就无比清晰。
上午是太子少师带着皇子们温故知新、练习基础、检查背诵,年纪大一些的皇子还要写写文章,下午太子太师、太子太傅便下了朝,每人一个时辰,教一些新的知识或功夫。
褚琰还记得两位老师,这二位都是当年皇帝为原身选的,发生那件事后,也没了太子,这么多年一直都没立新的储君,于是两位大人保留了职位,实际成了所有皇子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