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闲来无事,常跟小二黑学。
从表情到动作,都凄惨极了。每每闯祸,在父母跟前表演一次,十分管用。便是有不管用的时候,去二哥那演一次,叶无情也会在父母面前拼死护她。
闯祸的岁月一去不复返。
没想到,装惨这件事,今日竟换了个对象演。
她还没演到情绪崩溃,嚎啕大哭。
间歇抽风,随地打滚。
黑袍男子便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他跟着她,不声不响,若不是叶嘻嘻回转头来拉裙子,还发现不了。
女孩儿眼睛红红的。
鼻尖也红。
妖冶的小脸哭得梨花带雨,像大雨过后沾染雨滴的曼陀罗花,又艳又哀。如此浓烈骄纵,诡计多端的小女子,别说无边修罗海,就是整个灵气大陆,恐也寻不出第二。
她惊得打嗝。
唇在颤。
算计的小眼神一闪即逝。
男子勾掉她眼角的泪,靠近,朝着眼睛吹口气,“不哭。”
他的呼吸有很重的潮意,还有点腐坏的腥甜,就像修罗海一样,神秘、危险又哀婉孤绝。她抬眸看他,眼睫还挂着泪,透过那些晶莹的泪,敖潜在她的世界支离破碎。
叶嘻嘻心中一紧,抓他衣衫。
手指收紧。
“你……你的伤……”她说不出完整句子。
他却像是懂她要说什么,拍拍女孩的头,轻声道,“无妨。”
意识到自己逾矩了。
叶嘻嘻忙收回手,咬住唇。顿了顿,又一点点抚平黑袍上的褶皱,眉眼低低的,满是纠结。她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两世为人,骗只涉世未深的精怪……还越骗越得心应手,实在作孽。
于是开诚布公道,“我身有宿命无法违抗,还会祸及家人,同你结婚,住是住在一处,只是,并不行夫妻之实。”
男子沉默。
她叹口气,脚踢了踢地上的石子,“你若不愿,我也有办法向家中说明,无需为难。”
男子依旧沉默。
她扣扣脸,不知还能说什么。
到底也不是天生变态,骗人还能骗出快感,女孩笑笑,很快释然,平淡道,“橘子树你落在我家,今天我又送来,算是给我二哥赔罪。你莫记在心上,日后桥归桥路归路,他不会再寻你。”
“结婚后,你和我,住在一处?”
“……是。”
“你愿同我说话?”
“当然。”她思索片刻,想起方才放的狠话,脸红了红,“有些是气话,并非那个意思,等你多习些人间事务,自然会懂。”
“愿的。”他轻声应了,复又低低重复,“敖潜愿的。”
叶嘻嘻高兴坏了。
白捡一家财万贯的富豪饭票外加超级保镖,简直赚惨了。她啊地叫一声,跳起来抱他脖子,狠狠晃两下,拽着人咯咯笑起来。
他慢半拍,小心翼翼搂住她腰。
声音傻傻的,尾音带着几分孩子气的鼻音。
“这是何意?”
“这是抱抱呀!”女孩靠在男子胸口,眼睛弯弯,因为开心到丧病,所以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抱抱……”
敖潜低低呢喃。
他抱过小龟。
可是抱小龟的时候,尾巴不会痒啊……
女孩光顾着自己开心了。
没见着敖潜脸上的浓雾破开——清贵狭长的眼满是缱绻天光,比晚霞还艳。唇角微微勾着,半透明的唇瓣抿了抿,而后,喉结自上而下,缓慢滚动。
咕咚。
他咽下口水。
尾巴的痒意四散开来,使得本该只在下半身的鳞片渐渐蔓延到上身。
男子苍白的脸颊两侧,黑灰色的鳞片从小到大,密密而现,一直延伸到耳后才罢休——叶嘻嘻在笑,娇艳的脸颊荡着可爱的笑纹,浅浅的酒窝,一如漩涡,深深将他包裹。
不知怎的,敖潜觉着怀中的女孩儿很美味。
那是一种奇异的、不受控制的欢喜。
想从唇开始,一点点,吃掉。
想用尾巴紧紧,紧紧将她缠绕,想听听她琐碎、软糯而又无法自拔地叫唤,想看她很小的手紧紧握成拳,想看她的眼满是他的影子,想叫她紧紧,紧紧抱住自己,就像现在这样。
“嘻嘻。”
“嗯?”她平静下来,意欲撒手。
冷不丁听敖潜低而缓地叫自己名字,就像唇齿在嚼她的身子骨一般,鸡皮疙瘩蹭蹭往上蹿,惊道,“干嘛啦?”
“我饿了。”
“那我带你去吃饼。”她松开手,帮他抚平衣衫,抿抿唇。
他盯着她软软的,花瓣似的唇。
声如春雨,一字绵的,一字软的,一字湿的,还剩一字,很粘人的,一说出口,便死死粘在她身上。
“你好漂亮。”
叶嘻嘻脸爆红!
转转眼睛,恨道,“你个贼汉子,哪里学的骗人话?”
第12章
叶嘻嘻回转家中。
消停几日。
这天,拎着彩毛鹦鹉去母亲院中,白大王正在树下酣睡,小二黑也让日头晒得没精神,趴在水碗旁,不时伸舌头舔舔。
方明珠不在。
二哥也不见踪影,只四哥叶无常在家睡得昏天暗地,她见着就犯困,索性也不去找。
女孩拎着辣鸡好生无聊。
侍女说城外有修士斗法,叶家子弟都去看热闹了。
“关主张开护城罩,暂避风波,好些百姓也去呢,据说天上打得金光四射。”
叶嘻嘻也想去。
她在房中坐一会儿,瞧着母亲绣盘中放的针线、衣物,都是红艳艳的颜色,随手拿起来翻看。侍者在旁脸羞红羞红,她才辨出,这方布料原是肚兜。
别处绣喜鹊登梅、鸳鸯戏水……
方明珠绣的却是神话中的鲛人女子形象。
方氏一族祖居珠玑岛,据传,祖先曾和鲛人通婚。往后岁月变迁,子孙绵延,鲛人血脉日渐稀薄,只偶尔有人返祖,多些鲛人特征,方明珠便是——
美貌渗人,天生水灵根。
修炼比之常人更快。
“唔……”
叶嘻嘻看着肚兜上人身鱼尾的美貌鲛人,眼眸垂了垂。幼时,她还曾为自己的鲛人血脉洋洋自得过,现在,却只剩烦恼和忧愁了。
如果不是这该死的血脉,或许她的命运会完全不同。
侍者拿过尚未完成的肚兜,放回绣盘,顿了顿,忸怩问她,“小姐,姑爷长什么样?”
“唔……”挺好看。
不像人的那种好看。
她唔来唔去,就坐着扣手指。
妖冶动人的容颜,三分迷惘,六分惆怅,还有一分是自己也没觉察到的骄傲。
侍者敲她这般形态,哪还有不明白的。
便是痴儿,也有喜怒哀乐,小姐瞧敖家少爷,定是欢喜的。两人略坐一会儿,叶嘻嘻被问得耳根子红,在塌上滚一滚,拎着彩毛鹦鹉回房了。
路上遇到难得清醒的叶无常。
男子睡眼惺忪,穿件白色中衣,鞋袜不整,一瞧见自家妹子便开始摔卦。叶嘻嘻惊得眼皮子跳,气道,“四哥,你莫挡我路。”
然而无常公子既肯舍弃睡眠,也要来寻她。
那么,这卦便是非摔不可的。
他蹲在地上,翻捡碎裂的龟甲,冷不丁道,“出城。”
叶嘻嘻伸手推自家兄长脑袋,恨不得捂住这张乌鸦嘴。叶无常也不恼,朦胧的眼格外清明,只轻轻握住她的手,“小妹,听话。”
两人很少这样对视。
叶嘻嘻没挣开,奇怪看他。
就在这时,外面侍者来报,城外打了三天三夜的两个修士,终于发动大招,同归于尽。主城无碍,但是城外的百姓遭了秧,房屋坍塌,农田尽毁灭。
就是等待入港的渔船,也无法幸免于难,好些折在近海。
“二人斗法掀起巨浪,将船打得粉碎,关主护持主城防御,离开不得,二公子带着叶家子弟冲上去了!”
侍者说完,向来怠惰的叶无常,登时掐诀离开。
她怔了怔,侍女忙拉她回屋。
“小姐,小姐,我们先躲一躲吧。”
叶嘻嘻嘴上说好。
一回房,即刻放出替身,火急火燎往城外赶。她心中记挂父母兄长,又在想叶无常忽然摔卦是何意。
女孩唤出水滴,凝聚成浪。
踏着一片细浪,一路飞到云水关城门,见众人如常生活,只脸上有些紧张,心下稍松。等出了城墙,瞧见外面光景,又登时气得鬼火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