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让她捉弄过的翠云,殷切去了,还让母亲解了大笑不停的术法。
这女子心眼不正,满肚子坏水,胡乱编造一番,竟说她某日进来送饭,遇到叶嘻嘻和一跛脚老道“亲近”,对方见她撞破两人好事,这才施法令她大笑不止。
翠云说,当时她十分害怕,不敢说起。
后来看叶嘻嘻喜食酸物,又成日困倦,这才明白大事不妙,赶着向夫人禀告。
而跛脚老道,一说,大家便知是谁。
老家伙在关内人尽皆知。炼气修为,接近三百岁,寿元将尽,前些年让海中精怪咬掉一只腿,家中妻妾作鸟兽散,他成日自暴自弃喝酒度日。
叶嘻嘻见过那人。
疯疯癫癫,有时喝大了,就朝着路过的老少媳妇说不干不净的荤话。
翠云说得有鼻子有眼,说老道装成小贩送菜进来,用糖和玩具哄骗叶嘻嘻。
叶嘻嘻赶去时,明珠夫人气得倒在塌上。
浑身发抖。
翠云还跪在下面浑说,意气风发,“夫人,当务之急是将老道寻到府上好生打整,赠予宅子钱帛,对了,还有延年益寿的丹药……待小姐肚子大了,再成亲恐惹人闲言。”
“休想,待我儿回来,不扒了他的皮。”
叶无情和叶无常两兄弟,到珠玑岛收定制的丹药。
正在回来的路上。
方明珠还未告知丈夫,意欲悄悄了结,先斩后奏。
“夫人呐!”翠云忽然哀嚎一声,上前扑在方明珠腿上,掩面哭泣,“你再不喜那老道,也该为小姐着想。她可喜欢那道人了,为了对方有酒喝,竟把橘树送去典当,夫人,夫人……小姐是动了真心的。”
叶嘻嘻踏进门来。
心中默默问候翠云祖宗十八代,你丫才把真心送给臭酒鬼。
她低低唤两声“娘”,直把明珠夫人弄得泪眼婆娑。女人坐起来,轻抚女儿微乱的钗环和稚嫩的脸颊,“嘻嘻,你可是喜欢那……”
女孩正要答。
翠云眼睛一转,摸出去领个人进来,正是那跛脚老道。不同往日醉醺醺脏兮兮的模样,老道穿着干净长袍,恭敬作揖,很有点修士道貌岸然的派头。
只偶尔抬头瞥过妖冶清绝的少女,才露出贪婪。
“夫人明察,我和叶小姐的确是相爱的,我既做下那种事,便是死,也要对她负责。”
翠云低着头。
施施然跪在地上,一副忠仆表情。她不晓得叶嘻嘻到底是和谁厮混,有了野种,但终归傻子就是傻子,只能由她这样聪明且有天赋的人打整。
她寻这落魄老道来,约定事成之后,分些钱帛丹药。
到时候一举脱离叶府,还能顺便送傻子小姐进火坑。
简直舒坦极了。
叶嘻嘻坐在母亲旁边,看着下面长跪不起的两人,膈应得灵力乱窜。
“你你……你们胡说!”
老道跪着上前,花白的头发很是稀疏,“五小姐,是不是我最近没来,你生气了?莫要生气,对我们未出世的孩子不好。”
她呼口气。
想来想去,鬼火横生,指尖飞快掐诀,当时便要收了翠云和老道的命。真是服了,这两渣渣,赶紧的,魂飞魄散吧!
明珠夫人察觉到一股陌生凶猛的灵力。
登时一惊。
来不及搭理下面一唱一和的两人,以为贼人入侵,忙张开防御法宝护住女儿。
傍晚时分,斜阳西下。
天光缱绻散漫,云霞时舒时卷,怠惰的橙红余晖柔柔撒在柳梢、水面,衬得世界宛如火烧。侍者拦不住横行霸道的老头,还有老头身后行若无足的黑袍男人。
只气喘吁吁喊着,“夫人,夫人,敖家公子来访。”
方明珠老早就想见见这求娶女儿的小公子。
乍看对方进来,全胳膊全腿,并无残疾。又想刚才汹涌袭来的灵力应是出自这位公子,更是刮目相看。
男子颀长的身子掩在黑袍中,辨不清面目,但与生俱来的矜贵和淡泊,总叫人有些面红。
这般气度,便是长一张清汤寡水的脸,也是好看的。
再看下面花白头发,还有点驼背的跛脚老道。
方明珠越发郁卒。
侍者进门来,满头冷汗,“夫人,我们拦不住。”
明珠夫人分出神识,有意查探对方修为,很快,被黑袍男子轻轻挡了回来。他不曾躬身,只略微点头,目光若有若无停在叶嘻嘻身上,声音清冷,“我来退婚。”
明珠夫人以为女儿未婚先孕的事情败露。
差点晕过去。
叶嘻嘻忙扶住母亲,咬咬唇,横眉怒目盯住敖潜。
男子略作停顿,不知她为何瞪他,那么凶的。手指拢在一起,紧了紧。他明明……是按她要求行事。
半晌,叹口气,幽幽转身。
桂管家在旁极响亮地哼一声,狠捋下八字胡,紧随其后。
“我家殿下才懒得同你们计较!”
女孩不知哪根筋抽了,看着翠云和老道,怒从心头起,忽然痴痴唤道,“潜哥哥……嘻嘻好想你,你都不来看我……”
说完嘤嘤哭泣,柔媚痴愣的圆眼哀哀眯着,眼泪豆子滚下来。
小小的指拢着肚皮,瞧着敖潜,好生怨怼。
明珠夫人续上气。
瞧两人对视,很有点当初她和丈夫情窦初开的样子。忙搂住叶嘻嘻肩膀,好声问道,“嘻嘻,同你玩耍的,是下面的老头,还是这位公子?”
现下,容不得方明珠再追究。
一个糟老头子,一个气度清贵的男修,她宁愿是后者,也不想女儿瞎眼看上酒鬼。
“是潜哥哥!”
不好意思了,敖家公子。
死道友不死贫道,谁叫你过来撞在枪口。
敖潜不明所以,默默站立。
桂管家怔了怔,眼睛有一瞬变成绿豆大小,作为一只涉世未深的小乌龟,他好费解。
翠云呼天抢地,说她亲眼看到跛脚老道和叶嘻嘻厮混。
老道也赌咒发誓,说女孩腹中的孩子确是他的。
一瞬间,厅内犹如公堂。
而明珠夫人成了堂上断案的官员,有了亲闺女懵懂的证词,再看翠云和老道,她心中渐渐清明,知晓定有人搞鬼。
只是若不实证,恐怕这侍女和老道出去,还要嘴碎,四处张扬。
想来想去,不知如何是好。
叶嘻嘻看母亲为难,掩面咳嗽一声,“橘子……娘,嘻嘻要吃橘子……”
“对了。”明珠夫人忙道,“嘻嘻院中的橘子树不见了,翠云说是送去当铺,典了予你换酒吃,老道人,是哪家当铺?你可说得出来。”
“是,是有此事。”老道应了,立马说道,“城东门拐角第一家,夫人尽可着人去问。”
反正他已散尽家财打点。
不会出纰漏。
翠云跪直身子,神色自若,丝毫不见紧张——既然打定主意要混淆黑白,她怎会做无把握之事?
敖潜仍立着,不见动作。
或许心思已神游天外。
叶嘻嘻心中骂他呆子,气来气去,痴傻道,“潜哥哥,嘻嘻要吃橘子嘛……现在就要吃!”
敖潜静默不语。
桂管家看来看去,只见几人眉来眼去,深觉人修一肚子坏水,拉起自家殿下就要走。叶嘻嘻气得哼唧一声,坐在塌上,又拢着袖子嘤嘤哭起来,眼睛红通通的,像只小兔。
嘴唇咬得快破。
他不忍她哭。
微微沉吟,手袖一挥,放在敖府的橘子树凭空出现——绿茵茵的叶子,黄澄澄的小果,几枝粗干还有叶嘻嘻贪玩栓上去的铃铛,清风拂来,玲玲作响。
明珠夫人哪还有不明白的。
当即冷笑一声,唤出水剑,直直朝翠云和老道射去。
“你们竟敢合伙骗我!”
老道尚有修为,哎哟一声,抵御住了。
翠云则不然,身上中了几剑,脸划破,全是血。
她痛得直叫唤,一面求饶,一面躲。
最后索性破罐破摔,骂起来,“什么小姐,比窑子的姑娘还不如,年纪轻轻就叫人搞大肚子,哼,现在如何?人家玩够了,来退婚,日后就是破鞋一只,永远遭人唾弃!”
方明珠气得咬牙,“府中不曾克扣下人,竟养出你这样的东西。”
本想直接杀了。
冷笑过后又觉得便宜了翠云,妇人忽而笑起来,“跛脚老道,今日之事,我本该禀告老爷,关内律例如何,你自然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