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笛看着他没说话。
四周空气大概暂停了五分钟。
五分钟后,秦笛率先打破沉默,问:“你觉得自己了解他吗?”
薛眠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晃了一下。然后他抬起头,用一种极少有的冷静声音一字一字作答:“不了解吗?”
秦笛没有立时接话。
他转头四望,像在找什么,最后在门口的吧台上看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推开椅子站起身,走过去,从收银员手里接过一个彩色的物件,然后走回来,落座,将东西往桌上轻轻一摆,端端正正的放到了薛眠眼前。
是一个魔方。
“魔方,再普通不过的玩具,应该没有人不认识它。”秦笛靠进座椅里,视线的终点落在桌面中间那个小小的物体身上:“也应该没什么人会害怕它。”
意识到对方不会没来由的无端挑起这样一个听似没头没尾的话题,薛眠快速扫了一眼手边物件,抬起脸,不带表情的问:“你想说什么?”
“你不是觉得自己了解他吗?”秦笛抱起手臂,以一种身在局外的姿态看着他:“如果你真了解他,应该知道这样小小的一个魔方,对他意味着什么。”
魔方。
魔方对费南渡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薛眠当然不了解。他伸手将魔方抓进手心,端详了不短的好一会儿,然后坦然道:“他没跟我说过这个。”
“他不会说的。薛眠,他不可能说给你听。”秦笛端起水杯,连声音都被染上了一层流经咽喉的液体的低温。
脑子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突然一闪而逝。
薛眠垂下双眸,隐约间一段模糊的记忆逐渐呼啸了上来,接着越变越清晰——迪士尼。
那次在香港迪士尼,自己带着小觅路过卖魔方的小摊,当时费南渡似乎在刻意回避什么,罕见的没有跟他们一起。起初薛眠还以为他只是逛了一天走累了,或者对小孩子的玩具不感兴趣,但后来他们去到餐厅,小觅好几次把魔方拿出来玩,还主动递过去想邀费南渡一起,可那个时候……
那时费南渡的神情是极不自然的。一种明显的抗拒排斥,虽然没在孩子面前表露出来,但薛眠是个成年人,他有成年人的观察力和敏感度,他清楚的感觉到当时当刻,费南渡对小觅手里那个无毒无害的、甚至还有点漂亮可爱的玩具,是极度恐惧的。
没错。
不是厌恶。
而是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
又下雨了………
——爱你们~
---------------
第275章 坐北10
==============================
秦笛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正要点火,意识到对面还坐着个孩子,便收了烟起身道:“我朋友快到了,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最近我都在云州,你要是想见面,提前打我电话。”
秦笛走了,薛眠却像个考拉一样一动不动,呆呆的定在座位上。桌旁形形色色人来人往,餐厅里烟火热闹,不断有人走也不断有人来,喧闹声把整个大厅塞得满满当当,薛眠却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到,四周静地只剩他一个人。
“爸爸?”薛小觅扯了一下爸爸的袖子。
薛眠回神,嗯了一声:“怎么了小觅?”
“爸爸,你……”薛小觅欲言又止。他表情有些怯生生,眼里含着满满的困惑与担心,小声道:“爸爸,你是不是哭了?”
薛眠蓦的一愣。
抬手抹了把眼睛——指缝一片湿凉。
过后的几天薛眠在非凡朝九晚五,手上事情不多也不少,刚好够把一天的时间填满。期间倒是崔绍群洞察细微,觉出这位老兄情绪不对,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人叫过去,开门见山就是一句——“你是不是失恋了?”
薛眠被这把单刀捅得心里生烦,难得怼了一句回去:“放心,你离婚我都不会失恋。”
崔绍群活生生被气笑了,一拳捶过去:“发什么神经,好端端的吃错药了?”
“有事说事,没事我下班了。”薛眠拉开抽屉收拾笔记本,周身气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下坠。崔绍群不瞎,他也没真无聊到没事过来找怼,点了根烟,吊儿郎当的念道:“把脾气改改吧,这么下去真说不好哪天才能脱单,搁谁谁受得了啊。”
“看来你是真没事。”薛眠冷飕飕的扫他一眼:“让让,下班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犟呢!”崔绍群狠狠叹一口气,从西装袋里抽出张东西,灰蓝色的卡片做得精致,像是某种晚会的请柬。
崔绍群把东西拍到薛眠胸口,龇牙咧嘴的觑他一眼,恨恨道:“我要是你我就不端着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把自己武装得跟个木乃伊似的油盐不进,你丫又不是属乌龟的……咳,那个,谁,费南渡要结婚了。哥好歹也在云州混,他姓费的倒没把我落下,这是婚礼请柬,我再附赠你一张机票——婚礼地点定在奥地利,五天后举行,你要是还拎不清,这几天就关家里好好想一想。假我给你批了,但过了这个村,以后不管你选哪条路,工作归工作,可别再把那些不良情绪给我带到公司来,不然揍你丫的,信不?”
视线不自觉落到胸口的卡片上。
薛眠脑子里有些乱,一时没消化得了刚刚老崔的话——他知道自己跟费南渡的事早晚瞒不过身边这些朋友,但自己是什么时候露的马脚让崔绍群一猜一个准,好像未卜先知一样把什么都洞悉了,他是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到。
“拿着吧。”
崔绍群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胡乱把请柬塞进薛眠手里,末了想想,又摇头一声叹,张开双臂,大喇喇把人往怀里一搂,还在对方背上追加了两下重力拍打,话却是说得真心实意:“反正不管你最后选什么,记住,还有我挺着。啧,其实吧……唉,我也没别的什么好担心的,就是怕你选错了后悔,不选更后悔。机票买的最好的舱位,签证也找人办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你自己那一股东风——加油兄弟,别辜负了自己。”
一张滚烫滚烫的婚礼请柬,灰蓝色的纸卡,印着鎏金的囍字。
这是别人的喜事。
拿在自己手里却像一张带血的审判书,终结了薛眠最后的幻想。
以为所有故事都只是一场梦的幻想。
秦笛听到铃声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他等了有几天的人。他退开一步让出过道,微笑着点了下头,示意请进。
来人特意挑的下午时间登门,这会儿餐厅里没有食客,服务员也都在二楼休息。一楼大堂干净明亮,外头河岸边有一条风光带,餐厅外廊正对着小桥流水,在廊下支两张椅子摆一方茶台,就成了聊天的一处好地方。
“一开始我以为你不会来,”秦笛一边沏茶一边微笑道:“但后来一想,又觉得你一定会来。”
薛眠靠在垫了羊毛垫的藤椅上,望着眼前潺潺的流水微微出神,过了片晌,才淡淡道:“我也以为自己不会来。”
秦笛泡好茶,将点心拨了几片放到小碟子上递过去,道:“既然来了,有什么话就一起好好聊聊吧。”
其实来之前薛眠一个人想了很久,他想自己今天来见秦笛是为的什么,想他见了之后又预备要知道些什么,以及为什么要主动去探究那些从前本不知道、现在也不一定非要知道的事……诸如此类,想了很多。这些问题就像一团蒙在眼前的迷雾,挡住了视线也挡住了去路。他知道每个问题的背后都有一扇门,通往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这种未知让他心慌,空落落的充盈着无望与迷茫。
“婚礼在后天。”薛眠抽出一根烟,咬在齿间低头点燃了它。
都不用额外解释什么婚礼、谁的婚礼,两人心照不宣,秦笛“嗯”了一声,将沏好的茶水递过去。
“我一直以为……我跟他早在很多年前就结束了。”浓浓的烟草味肆意游走在口腔中,辛辣,微麻。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等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早已经戒了的烟瘾不知不觉又回来了。
秦笛端着茶杯,似在思考对方说的话。然后他微微一笑,道:“是结束了。但谁也没有规定,结束之后就不能重新再开始。”
薛眠似乎无法认同这道理,摇摇头,垂下眼睛自嘲般的笑了一声:“如果结束的关系还能再重来,那这样的‘结束’又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