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昭王和轩王殿下来了,说是此番前来不议朝政,只想探探王爷的伤,以尽兄弟之谊,未免给王爷添麻烦,方才还是从偏门入的王府呢。”谢迪是宸王府中的老管事了,对于府中什么样的事应该怎么应对,什么样的事需要报给君沐宸知晓,十分懂得把握分寸。
因近日养伤的缘故,君沐宸此时穿着一件宝蓝色的常袍,肩头再搭上一条白貂毛的披肩,一副居家打扮倒是十分宽松舒适。宸王虽然平时里严肃了些,但对待府中上下倒还算宽厚,笑道:“他们都为我考虑这么周全了,岂有不见的道理。请他们进来吧。”
“听闻七哥昨日漏夜回京,伤势却是不轻的,修养了这几日可好些了?”君沐轩大大咧咧的性子向来不记事进来一见君沐宸模样,便关心得问道。哥哥们忙于军国朝政之时,他倒是在宫中得了闲就练剑,这一段时间以来倒也算没有荒废。
君沐宸摆手示意他们落座,玩笑道:“九儿还懂得关心我的伤势,看来还真是懂事了不少呢。”转而又对君沐昭道:“到了年节下,该是四哥忙碌的时候,如今倒还得顾着来探我。”若是在往年,君沐昭挟制京畿和户部,到了年底的确是公务繁忙的,只不过如今朝局之中,独孤氏一家独大,凌王又正是炙手可热的红人,便竟是把手伸到了一贯由君沐昭掌管的事务里来,对于此种变化,永泰帝竟然也没有异议。如此一来,众臣还真以为昭王失宠,今年年下反倒成了他最清闲的一年。君沐宸对于这些自然知情,不过他说这话却丝毫没有恶意,的确是发自肺腑的感谢君沐昭的关心。兄弟二人在政见上虽有所不同,但或许彼此都为对方的才能所折服,心中倒是惺惺相惜的。只不过昭王一直以来是储君的大热人选,而君沐宸也只不过是个不被关注却手握重兵的戍边皇子,未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給大臣们以结党威胁皇权的口实,也因为时间和空间上的距离,昭王和宸王兄弟二人的关系倒是一直若即若离。
君沐昭有着他一惯的俊雅和煦,自嘲道:“我如今倒是得空偷闲躲懒了,此时真正最忙的人啊怕是只有二哥了,否则他定会亲自上门探你,也不会只委托了我和九儿来看你了。”
筹谋
见君沐宸虽然伤重,但气色倒还不错,君沐昭和君沐轩便都知道他并不大碍,放下心来。心中担忧纾解,仗着先前婧瑶在剑术上指点过他一二,君沐轩倒还真的把婧瑶认作了师父。这倒也难怪君沐轩,独孤贵妃对他这个最小的儿子一向宠溺,便是平时没事见他舞刀弄剑的也怕他磕着碰着,更别提真的请师父教他了。君沐轩对宸王的伤势放下心来,便又开始了他的鬼灵精怪:“听说,七哥是被苏姐姐所伤?七哥出京之前,我跟你说苏姐姐武功高绝你还不信,如今领教了当知我师父的厉害了吧。七哥这次见到苏姐姐,她可还好吗?”虽然独孤贵妃的溺爱剥夺了君沐轩很多乐趣,但是同时却也使他远离朝堂争斗,保持了一颗天真善良的心。在他的眼里是从来都不会理会什么天下大争、朝局权衡的,他只是简单天真得关心着他在意的人和事。
轩王的话倒是的确让君沐宸想起那夜与苏婧瑶在回马亭中迎着风雪的那场酣畅淋漓的较量,如今回想起来仍觉得相见恨晚、意犹未尽。只不过,那一别之后两人的境遇却是大不相同,如今的他倒是可以缩在府中安心养伤,不过成和帝新丧,遥想宣国朝野该是一片哀恸之声的,想必对苏婧瑶的打击也不小:“我见她时倒是还好,只不过宣国如今正在举行国丧,估摸她也就好不到哪里去了。”
心中虽然关心,不过对于早已接受了事实的君沐昭而言,如今再说起婧瑶来倒也丝毫不会回避尴尬。因此,昭王闻言微微颔首,目光深远地说道:“生离死别,本也是避无可避之事,伤心难过在所难免,只不过靖瑶公主心中沟壑万千,不让须眉,她若登基为宣帝,定不会比她父皇逊色。”
君沐昭这话说的坦荡,君沐宸听来下意识得摸了摸揣在怀中的青金玉石,说道:“凭她是公主还是女帝,迟早,她都是我的女人。”若是说到风月之事,君沐宸向来是风流不羁惯了的,现下这话里听来虽然让人略微觉得有些酸,却又是开着玩笑说出来的,便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昭王坦然一笑。
羲国朝堂之上,众大臣们正在举行春节休沐之前的最后一次朝会。既然是当了年节之时,一应烦扰或是平时吵扰不决的事,只要不是格外紧急的便都放在一边,大家都挑着喜庆的事情讨论奏报。与此同时,礼部的差事就格外多些,因此主理礼部的宁王也会格外忙碌些。宁王早在几年前参与朝政之时便主理礼部,因此办起一应事务倒也是驾轻就熟的,只不过今日朝堂之上,宁王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方才独孤大人在与大家讨论凌王迎娶蒙古公主一事时,宁王也愣了神。
宁王这样的表现显然是拨了独孤家的面子,独孤傲心下不快,倒也不好发作。于是便上前问道:“宁王殿下,看你精神不好,可是到了年下差事繁忙,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永泰帝也察出了宁王今日深思恍惚,出言道:“宁儿,你这两日的确有些心不在焉,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噢,没什么。”宁王赶紧回过神来,答道:“儿臣是在想,宣国大行皇帝日前已经出殡,因在年前,羲国便也只是派了使臣前去吊祭。只不过国丧之后,婧瑶公主是否即位的诏书却迟迟未曾明发天下,如何处置还请父皇示下。”
对于成和帝的崩逝,永泰帝心中感概良多,而对于苏婧瑶这么一个丫头能否稳稳当当地登基称帝,他倒的确挺拭目以待的。“嗯,这的确也是一桩事关两国邦交的大事。只不过日前宸儿刚在她手下受了伤,如今以宣国军权涣散,朕料她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这丫头朕倒有意冷冷她,也好敲打敲打她,叫她知道我羲国的皇子也不是轻易就能伤的。”
“是。儿臣知道了。”宁王也是一点就透的,永泰帝既然这么说了,他自然便知道要如何应对了。只不过精明的皇子朝臣们都明白,这君沐宸受伤一时,其实与婧瑶公主登基一事扯不上什么关系。永泰帝之前已经亲自上药已是格外恩赏,今日又在这样的情境下重新提出来,硬生生地将两件事关联到一起来,想必也是最近凌王人气太盛,永泰帝有意抬举君沐宸的缘故。因此此番决定与其说是在向宣国示威,倒不如说是敲山震虎,在给独孤一党一个提醒罢了。
国丧后,忘忧宫。
连番的领兵出征对婧瑶的身体已经是不小的损耗,偏又加上成和帝崩逝的对她的打击也是不小,一番国丧典仪劳累下来,婧瑶终于经受不住,高烧不退,病倒在床。好在莫不平和司徒清逸都伴在她左右,免不得费一番悉心照顾,即便如此,婧瑶亦是昏睡了几日方才醒来。因尚在国丧期,一应年节本就应依制从简,因此,宣国的这个新年便过得寡淡。而对于先前宣布的成和帝遗诏,婧瑶并未当下表态,趁着朝中尚在正月休沐之中,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拖了下来。
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但如今宣国的情形却是公主理政,暂未继立新君之位。如今宣朝之中,位列朝中三公的王谢两大世族一直态度不明,太尉贺鹏亮一党明显与婧瑶公主政见不合,只是那贺鹏亮既是开国功臣,当年对苏明诚更是有拥立之功,这十几年来在朝中势力已是盘根错节树大根深,此番又在先帝葬礼上弄出一道遗诏来,当真是给婧瑶公主这个女娃娃出了个大难题。因此,朝臣们一时之间便也只能观望,反倒是不约而同地在新帝登基一事上不敢催促了,只等着看婧瑶公主如何与这些功臣故旧们博弈斗法。好在,云国暂时有西南边疆的平叛之事束缚手脚,一时之间倒也腾不出时间精力来与宣国或羲国再起冲突。三国的天下之争在沁邑城这小小的插曲过后,一切看似又归于风平浪静,而在这平静如水的朝局之下,真正汹涌的浪潮正在滚滚而来。
婧瑶昨日方才苏醒了过来,此时正窝在司徒怀中小口地喝着药。一应朝务自然有莫不平等人打点着,更何况有司徒清逸在侧,他也不会允许婧瑶这么快就重新被朝政所累。能自由出入忘忧宫的无非还是婧瑶心腹的几人,她昏睡的这几日倒也不曾有什么急务。“公主,宸王归朝之后颇得圣宠,因为他受伤一事,听说羲国皇帝表现出舐犊之情,关怀备至呢。只不过这小小的苗头,羲国的朝臣们便已经有些巴不得贴上去了。”莫不平从眼下的局势判断,便知在沁邑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听司徒清逸说宸王被婧瑶所伤,也知道他们在回马亭见了面,只是具体情况大家却都是一概不知。此前一直忙着,婧瑶又在病中,因此便一直没有好好说这件事。此时莫不平前来,并不是为了专门告知婧瑶这一情况的,而只是婉转地试探她能够告知实情。“贺太尉这几日私下与朝臣们会见越来越频繁了,京畿戍卫与兵部驻防也有所调动。”接着莫不平的话茬,林潇然也将青冥楼暗中探得的消息禀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