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这个人,臧珂认得——沈令,崆峒派的小子,近日有些名气,他多多少少有所耳闻。
臧珂眯起眼来,心想着小可怜身边狼还挺多……
臧珂所站的这个位置并不算多隐蔽,但恰恰好同谢灵乔他们呆的那处几乎行成一个死角,如若并非特意巡视四周,通常情况下并不会发现他。
“啧。”臧珂忍不住轻声啧了一下,琢磨着谢灵乔长成这个样子,本就不该相信对方能有多干净的,今儿给他撞见男人围着他,瞧两人那气氛……是睡过觉的关系吧?
也不知,背地里,男孩还有没有被其他人……臧珂心间上裹挟着一点他也说不好究竟是什么的微妙感。他倒并不打算到谢灵乔面前去插在那两人中间,横竖不急在这一时。
臧珂预备着再观察一会儿,正在此时,一道锐利的、如冰的视线直直地朝他这边射来,如一双铁手攫住他的咽喉,攻击性之强,令人心惊。
臧珂背上倏然冒出一层冷汗,他过了一霎才反应过来。是沈令,朝他这边扫了一眼,且对准的分明就是他。
被发现了?
臧珂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竟生了一股莫名的畏惧感——但那明明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小子,至少得比他小个六七岁,他有什么好怕的?更何况他嫡姐可在东宫贵为太子妃!
他腮帮子动了动,很快放松下来,恶狠狠地朝沈令瞪去——沈令却已经回过头,护食一般揽住谢灵乔的腰,带着人走远,只留给这边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臧珂头一次体会到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这叫他怎么舒服得了,憋屈炸了。从沈令方才那一眼里,他可没有体会到一丁点尊重。
这年头江湖草寇也敢如此嚣张?还是说初生牛犊便正是这般的狂妄大胆?
臧珂眸光幽幽,磨着后槽牙。
原本他尚并不太着急,如此一来,至多这几日,他便得将那叫谢灵乔的小仆人给抓过来,盘玩一番。
好叫那小仆人知晓,谁才更厉害。
——————————————
正午,日头高悬空中,天地光明,山间花开灿烂。
谢灵乔陪着沈令在附近兜了一圈风,还采了花玩儿,这时才终于回来,两个人背上都溢出一层薄汗。
该到饭点了,两人是回来吃饭的,他们打算回到谢灵乔房中一起吃。
穿过雕花长廊,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谢灵乔的屋子走,就快要到了。
“昨天集市上那兔子灯一点也不好看……”谢灵乔一边迈步,一边说道。
“是吗?我以为你会喜欢。”
沈令本想说“我觉得很适合你”,临到出口,又改了,因为他觉得适合谢灵乔的理由是兔子灯和谢灵乔一样可爱……不,还是谢灵乔更可爱得多,但若这般说出来,他怕谢灵乔不适应。
如若是三年前,自然不会有什么,可如今,毕竟表面约定了只做朋友……
“我不大喜欢那个颜色。”谢灵乔想了想,说道。
此时,他的房间到了。房门就在眼前。
——谢灵乔却愣了一下。因为,风隐桥就坐在里面。
风隐桥坐在一张柳木圆桌旁,桌面上摆满了饭菜,摆盘精巧,热气腾腾。一桌饭菜,一个等他回来的人,按理说这该是无比温暖美好的画面,可谢灵乔……
他很诡异地,察觉到一丝紧绷的气氛,如弓拉满弦。
风隐桥抬眸,朝门口看过来,目光淡淡,似乎没什么波动情绪,在捕捉住谢灵乔的身影时,甚至弯起唇,笑了一笑,如春风和煦。
当然,也将谢灵乔与沈令肩并肩回来的画面尽收眼底。
谢灵乔眨眨眼,喊了一声:“先生!我不知道你来了……”
少年人嗓音并不哑亦不沉,又糯又好听,哪怕是把声儿喊出来,也并不尖锐。
沈令不动声色地用手重新揽住谢灵乔的腰,犹如宣示主权,并将审视的目光往里面坐着的风隐桥身上投去。
谢灵乔被沈令揽腰、趴肩甚至蹭脸在几年前便已习惯,此时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他与沈令朝门里走,听到风隐桥温然答他,道:
“又胡闹去了?没先生看着你,从不知好好吃饭。”明明是训斥的话,却并不严厉,语气里是淡淡的宠溺与亲昵。
沈令的眼神冷了下来,揽着谢灵乔腰的手,不自觉地又收紧了一点,使谢灵乔的身子几乎与自己相贴。
是一个圈住谢灵的姿势,好像霸占着什么。
“没有……”谢灵乔轻咳一声。
谢灵乔与沈令行至圆桌旁,两人都坐下来。
风隐桥像是这时才看见沈令这么大个人似的,一挑眉,对谢灵乔道:“你的朋友?”
“是……”
“很好的朋友。”谢灵乔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沈令开口打断,沈令掷地有声,替谢灵乔回答了这个问题。
“嗯,吃饭吧。”风隐桥眉目平静,眸子深处却划过一丝不悦。
而沈令,情绪展现得更为外露,一张英气的脸上就差地明晃晃地写上“乔乔是我的”五个大字,对风隐桥的敌意如化实质。
“小九,过来。”
风隐桥忽然开口道。
——原来沈令一进来就同谢灵乔坐在一处,两个人挨着,坐在风隐桥对面。
作者有话要说:夹心乔乔:我太难了。
第59章
谢灵乔一怔,原本准备拿筷子的手顿住, 他看看风隐桥, 开口道:“我……”
一个“我”字刚出口, 还未来得及将下面的话说出来, 却忽听身侧沈令声音低低道:“乔乔,你看我的脸怎么了?”
这声音听起来很正常, 可不知为何, 竟似带了一丝委屈似的。
叫谢灵乔一听, 心里便是一软, 马上扭回头去,检查沈令的脸的情况——沈令右边脸庞上,靠近脖子的地方, 不知为何浮起了指甲盖大小的红印,虽然面积不大, 看着却颇为奇怪,谢灵乔咦了一声, 忍不住上手去摸:“怎么会这样……”
谢灵乔的手搭上来了, 沈令顺势就将这只手握着手腕默默扣住, 心里享受着谢灵乔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 脸上依旧在装,皱着眉:“我也不知。”
他不知才怪, 用内力逼穴道,在皮肤上呈现出点什么特别的状况,对他而言并非难事。
谢灵乔最近才开始认真修习内力, 哪能比得上沈令十几年来对武学的了解,他还以为沈令磕着碰着了或是生病了,立刻关心起沈令来。
风隐桥独自坐在他们对面,神色不明。那是一个被冷落的位置。
三个人算是第一次正面对上,谢灵乔对风隐桥的话抛之脑后,反而对沈令嘘寒问暖。
窗外晴空万里,这窗内一室气氛,可并不若外头那般晴好。饭菜仍是那饭菜,原本两个人的一顿饭,却变成了三个人的。
却不知,究竟谁才是多出来的那一个。
风隐桥与沈令对视一眼,如有火星在空中迸溅。
谢灵乔与他俩相比,虽然关心沈令,但并没有想太多,亦没怎么注意观察这两人的动静。他知道沈令喜欢自己,却并不觉得风隐桥也对自己有意——他总觉得对方那日是一时兴起想将他按起来欺负。
仅仅欺负而已。很叫他抗拒的那种欺负。
这一顿饭吃得气氛实在算不上好,谢灵乔本就不是个喜欢吃东西的人,今天这一顿就吃得更少。他吃完饭后,因这几年在风隐桥的照顾下养成的睡午觉的习惯,这时也到里间去休息了。
谢灵乔径自去睡午觉,盖上他的被子闭上眼睛,睡得安然;风隐桥与沈令留在外间,没了谢灵乔在中间,两人周身的气息俱是骤然一变。
明明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却莫名叫人觉得剑拔弩张。
因谢灵乔在睡觉,为避免打扰他,风隐桥与沈令心照不宣地俱选择不留在屋中,有什么话,到外面去说。
两人走到檐下长廊间,此时距谢灵乔的距离隔了一个外间,且隔了一扇门,若不将说话声音放得太重,并不至于吵着里头正睡着午觉的少年。
沈令后背靠着墙,两臂环胸,斜了风隐桥一眼——风隐桥立在这廊上,修长身形,面如冠玉,气质淡漠,一眼看去不似大夫,更似饮酒作诗的文士。
哼,老男人一个。
沈令看出来风隐桥比自己年纪大,且大了至少有七八岁,说不定能大了十岁……就这种人,居然诱拐乔乔,愤然之下,即便风隐桥并非老男人,沈令也得在心里骂上一句不要脸的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