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夜晚终于过去,待桌上的灯燃尽,傅陌才放下笔,将写好的密信捆在追灵脚上,然后任它飞去它该去的地方。
傅陌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盘算着他手里这只最优秀的鸽子要多久才能带回他想要的答案,想着想着,又低下头揉自己的太阳穴——一夜未睡,他有些头疼。
进到内殿,苏卿依还合眼躺在床上,呼吸很浅,若不是吐了血从而查到身体里有毒药,此刻恐怕连傅陌也想不到她身体有异样。傅陌恍惚间又想起苏卿依之前还跟他说过自己进来不知为何很嗜睡,睡醒了也无甚精神,他还当是她自己睡太多的缘故,现在想来,真是令人自责又心疼。
傅陌走过去,轻手轻脚地挤进了被窝,翻身抱住苏卿依。睡梦中的苏卿依似乎感到有人掀开了自己的被窝,冷得打了个寒颤,迎上傅陌的怀抱,一开始还有些抗拒,皱着眉头哼唧了两声,后来似乎知道来人是傅陌,又高高兴兴地钻进傅陌的怀里,都不用傅陌怎么抱着了,于是两人便这样相拥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天已经大白,苏卿依在门外宋轶小声的询问声中醒来,结果一睁开眼就看到傅陌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睡在自己身前。
什么情况??
苏卿依眨了眨眼,记忆逐渐回笼:噢,自己昨天遇刺,绿桃晕了,容洛予来救她,她吐血了……等等,她吐血了?苏卿依后怕起来,想开口说话,但是抬眸就看见傅陌眼下淡淡的青色,下巴还有些许的胡渣,于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了,只能作罢,却不料动了动手,疼痛感瞬间涌上,苏卿依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她不倒吸气还好,她一动,原本看起来疲惫不堪的傅陌便瞬间醒了过来,只见他睁开略有红丝的眼睛,脸色有些憔悴疲惫。傅陌望了望气色不错的苏卿依,拉起她缠着纱布的手放到嘴边轻轻蹭了蹭,声音是带着困倦的沙哑:“手刚上好药,别乱动。”
苏卿依:“我昨天……”
“在查了,你身体没什么事,绿桃也没什么事。”傅陌放开苏卿依的手,转而将她搂进怀里,顺便埋首在她颈间,“乖,再陪我睡一会。”
苏卿依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被傅陌这一凑过来,这下是什么话都不心思说了,只顾着脸红去了。傅陌的呼吸声很轻,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脖子上,暖暖的,痒痒的,令她抖了一个又一个的激灵,也成功地让傅陌以为她受凉了,大手一挥,用被子将她紧紧裹住,然后又陷入新一轮的睡梦中。
当苏卿依再次迷迷糊糊地被门外的动静吵醒时,已经快到午膳的时间了。她动了动,发现傅陌早已不见了身影,躺过的位置冰凉凉的,不似被窝那般温暖,这让苏卿依不免有些失落。
明明昨晚她还经历了一场刺杀,还莫名其妙地吐了血,结果一觉醒来,话都没说几句,安慰话也没有,就这样走了,就不怕给她心里留下什么阴影……
“娘娘醒了?”云纹推门进来,“娘娘,昨晚您可要吓死奴婢了!”
“昨天……昨天怎么了?”
“昨天夜里,娘娘晕了,是安郡王带您回来的,绿桃姐姐也是晕着被送回来了,后来皇上来了,郑首院也被萧将军请来了,再后来他们都走了,是皇上陪了娘娘一晚上。”
“郑首院?”苏卿依揉揉头,不小心揉到额头上的伤口,疼得一呲牙,“他说我怎么样了没有?我昨晚莫名其妙地吐血了哎……对了还有绿桃怎么样了?”
云纹脸上的不自然转瞬即逝:“郑首院说娘娘您这是火气太盛,吐出点淤血便没事了。还有绿桃姐姐,昨天半夜就醒了,听到郑首院被请来的事,差点就要闯进殿里看娘娘呢,姐妹们好生劝了许久,才把绿桃姐姐劝回被窝。太医说绿桃姐姐没什么事的,修养几日便好。”
“那外面是什么声音啊,闹得我有些头疼。”
“娘娘,皇上下令,这些日子留芳殿需要修整,要娘娘先搬到云清殿住着,外面是奴婢唤人运东西,不知是哪个这么毛毛躁躁的,倒是吵到了娘娘……”
云纹接下来的话苏卿依已经听不下去了,脸上只有大写的懵——
众所周知,云清殿,是皇上的寝宫。
二十一
已过半夜,紫鸢悄悄起身,却因一番动作不小心引来了身边的一个宫女的呢喃,吓得紫鸢忍不住屏息望过去,所幸那宫女只是在梦中嘟囔一声,翻个身就继续睡了。确认她并没有醒过来的紫鸢在黑暗中擦了把冷汗,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
夜风灌得生冷,紫鸢小跑到院子里一处偏僻的地方,趁着月色,隐约见到假山后头站着一个人影,紫鸢像是见到救命稻草般,飞速跑了过去,就在她离假山还有五步的时候,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就站在那,别过来。”
紫鸢刹住步伐:“这位姑姑,事情暴露了,这可该怎么办啊,他们迟早都会查到我头上的!姑姑,求求您救救奴婢,求求娘娘救救奴婢,否则,奴婢只有死路一条啊……”紫鸢恨不得给假山后的人嗑几个响头,当初因为妹妹的事情,她不得不听命那个“娘娘”,往皇后的用具里加了三倍的量,之前一直相安无事的,今日她却突然听到苏卿依挪去云清殿居住的消息,心里觉着是事情败露了,否则,皇后去云清殿,为何不把她们这些近身的宫女也带去?
“娘娘说了,安郡王回京前,要皇后毒发。”
“姑姑啊……安郡王提前回京,奴婢,奴婢怎能料到……”紫鸢察觉出“娘娘”似有弃棋的想法,顿时慌了,“姑姑,是奴婢的错,求姑姑与娘娘为奴婢说说话,奴婢,奴婢不想死啊……”
紫鸢直接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心里却在思考着,她下多了药量,已是背叛了太皇太后,向她求助无异于找死,但是那个“娘娘”,紫鸢虽然没见过,也不知道她是宫里的哪位娘娘,但是单凭她能将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留芳殿绑出去,就知道她绝非普通人,自己向她求助,总该有一线生机了吧……?
假山后的人不为所动:“事都做不好,还想活命?”
紫鸢咬牙。
“你想将娘娘供出来,换一条命?”却是陈述事实般的语气,紫鸢听得一惊:“没有,没有,奴婢不敢……”
“呵,药是太皇太后给的,又是你下的,你自己下错了量,从头到尾,与娘娘何干?即便你供出娘娘,谁会相信?你知道我是谁,娘娘是谁吗?”
紫鸢听后瘫在地上——对啊,自己从来不知道“娘娘”是谁,就算说出来,一没证据,二又不知此人是谁,反而只会被当成疯言疯语……
“如今,你唯有一条路可走。”假山后的声音适时响起,“便是死。不过,你的妹妹红鸢,将会衣食无忧一辈子,不仅能嫁个好儿郎,关于她曾经的一切,都不会为人所知晓。”
紫鸢木然——到头来,还是难逃一死吗?
“若你应承,那便先按照这密封信件所说的,给你家妹妹写一封血书,我会送去与你妹妹,这将是你妹妹一生的保护符,随后,三尺白绫,后边的枯井,随你选择。”
一封密封的信件飘落在地,紫鸢颤着手拿起,信封被白蜡封住,这就说明,她是第一个知道信里内容的人,而她的妹妹,将会是第二个知道的,这封信,将会成为妹妹后半生的免死金牌……
“写好后把信烧了,血书放在这里,自然有人会来取。”
“奴婢……”紫鸢思量许久,再次抬头,却发现假山后早无人影,她呆愣了会,顿觉手中原本羽毛般轻的信件犹如千斤重。
……
元宵节一过便要开朝,积攒了半个多月的政事让朝中上下好一阵忙活,也成功地让傅陌忙了好几天,每天都要忙到半夜,于是每夜都在御书房的侧殿歇息,第二天起来又开始新一轮的忙活。
不过苏卿依总感觉哪里怪怪的,首先就是没想到傅陌这么忙,明明年前的时候这么忙还天天有空大老远地跑去她的留芳殿陪她做些无聊事,可现在呢?一向在御书房来去自如的自己,居然被挡了下来,宋轶又一直笑呵呵地打太极,是以,打从那夜之后,苏卿依便再也没有见过傅陌了,每天在云清殿就等来傅陌吩咐送来的汤药。其次,奇怪的就是苏府没了消息,投过去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没半点回应。但是最奇怪的就是,她,苏卿依,一国之后,一夜惨遭刺杀,后又无端吐血,这个消息论是放到哪里都有引起轰动,可是这几天,外头却是风平浪静的,知道她出宫事情的宫女不知为何都被封了口,就连绿桃也不愿多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