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看样子,张狂之前撕那漆黑符咒便是魔尊姜九黎给的,两人关系还挺不错,气氛融洽地讨论——是把手铐砸了呢,炸了呢,还是烤了呢。
锦漓拽了拽夏知桃衣袖,凑到她耳旁小声道:“别吧,那萌小孩居然是传说中的魔尊?!”
夏知桃茫然道:“…我也不信。”
魔界与人界自古便被一道天地屏障所隔,道行高强者方可来去自如,人界分支颇多,有人族、仙灵、妖族等等,而魔界因着环境极其恶劣,仅有魔族一支得以存活。
不过虽然名号都带了个“魔”字,张狂却和姜九黎完全不同。她虽出身不明,却是地道的灵修,岐陵山也坐落人界西域,空有个“魔教”噱头罢了。
与之相反的是,姜九黎为南界魔尊独子,魔族血统纯正,从小便在魔域中长大,修炼的自然也是魔界心法。
姜九黎仔细瞅了张狂手腕两眼,屈指敲了两下黑石,不可思议道:“这啥东西,居然困得住你?”
“默…什么石,忘了。”张狂道,“我砸半天了都没弄开。”
姜九黎咧嘴一笑,右脸颊旋出个小梨涡,豪气万丈道:“放心!姜哥罩你!!”
小少年看起来弱不禁风、纤瘦娇小的,没想到一卷袖子,肌骨却异常匀称,线条微微隆起,蕴满了力量感。
但诡异的是,他手臂上满是一道道愈合疤痕,大小不一、深深浅浅,遍布了每一寸肌肤,延伸至挽起的墨黑袖口。
姜九黎伸手拽住手铐两端,用足了劲,“哐啷”拽了半天,结果黑石手铐纹丝不动,张狂快被他摇的散架了。
“你轻点!”张狂怒道,“这是我真身!”
“我说怎么是黑色眼瞳,你不一般都凝个灵体四处跑么,眼睛跟琥珀似的。”姜九黎诧异道,“今天心血来潮,忽然用真身了?”
张狂有点心虚:“……咳,这个啊,情况特殊…”
姜九黎没太在意对方的敷衍,拍拍她肩膀,信誓旦旦道:“本尊今天一定帮你砸开,不然我姜字倒过来写!”
说着,他拽起锁链,一口白齿咬上去,用牙狠狠磨了两下,然后哭丧着脸道:“咬不断!”
张狂用手肘“哐”地敲他头上,愤愤道:“你那斧头拿来切蔬果的?摆着那当花看?”
姜九黎揉了揉酸痛面颊,道:“你等下,我拖过来。”
他蹭蹭几步跑过去,反手握住那漆黑斧钺,一路火花带闪电,“铿锵铿锵”地向张狂拖过来,隔老远喊道:“你站着别动啊,我劈一斧子!”
张狂瞥了眼锋寒刃面,对着斧钺上凶神恶煞的浮雕,不由得沉默片刻,满脸质疑神色,不情不愿道:
“……你小心点。”
姜九黎拎着斧子抛了两圈,摆出个起步势来,道:“放心,本尊准头一向很好。”
夏知桃震惊了,她知道两位都是鼎鼎有名的反派BOSS,但眼下张狂身子虚弱、灵气有损,万一斧钺不小心扔偏了准星,把人家砍成两截怎么办?
她越想越可怕,顿时便慌了神,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不由分说地挡在张狂面前,道:“且慢!”
姜九黎果真停了手,好心提醒道:“这位朋友你让一下,我砸不中了。”
“魔尊大人,我觉得此事有待商议,”夏知桃把张狂按住,道,“应当有其他解决方法,依教主大人此时状况而言,抛斧钺还是太过危险。”
张狂悄悄向她挪了点,看夏知桃没反应。又悄悄地挪过去一点,神色兴高采烈的,声音软了几分:“嗯,知桃说的都对。”
姜九黎认真思考片刻,十分为难:“不能扔斧钺的话,那怎么办,要不我给你渡点魔气?”
张狂无奈道:“……你想我死?”
灵气魔气互不相容,灵气越是精粹、至纯者,越容不得一丝魔气入体,周身灵脉霎时倒流,即刻爆体而亡。
姜九黎一筹莫展,最后还是正罗衣走近几步,轻声道:“默灵石自万渊窟中挖掘而出,压制的仅为灵力运转,若是以魔气相斥,应当可以解开。”
夏知桃不得不感叹一句,正罗衣心态相当强大,竟然接受了教主和魔尊是好友的诡异情况,甚至愿意出声帮忙……
虽然他这样被轮番打击,不断地刷新世界观,神色恹恹,看起来着实有些憔悴。
张狂同意后,姜九黎将五指搭上黑石手铐,微弱魔气顺着指腹流淌而出,缠绕着默灵黑石。
只听“咔嗒”一声细响,黑石手铐瞬间碎裂,自手腕间炸成粉末状。
张狂被气流一击,身形不稳,向后踉跄了两步,摇摇欲坠差点摔倒。
夏知桃赶紧伸手扶住她,张狂半靠在她肩膀处,面色苍白,唇畔没了血色,颤声道:“姜九黎!你是要杀了我吗?!”
“本尊已经竭尽所能,小心收着力道了好吗!”姜九黎惊恐道,“喂,你真的没事吧?”
张狂拭去血泽,道:“死不了。”
姜九黎手肘架在斧柄上,身子斜斜歪歪地站着,声音惆怅:“张狂啊,想当年花田月下、春风拂面,你我漫步于魔域湖畔……”
见两人相熟已久,举止熟稔,夏知桃听得心中有些酸涩,像是嚼了枚青果子,不免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醋坛子将倾未倾,姜九黎痛心疾首,又道:“当年你一刀能斩十头嗜血巨蟒;现在别说砍人了,娇弱得风一吹就倒,简直丢人现眼!”
他长吁短叹:“狂妹,你这样一幅扭扭捏捏、柔柔弱弱的模样,咱们还怎么打崖山,怎么拆正道?”
张狂冷声道:“唷,看来你魔界十几座大殿全不想要了,想睡一下瓦砾废墟体验魔界疾苦?”
夏知桃:“…………”
果然,反道们的日常,BOSS们的娱乐就是不一样,语句行间充斥着暴力元素,根本不是她这种小角色可以随意估量的。
。
张狂面色苍白,半倚靠在夏知桃肩膀处。姜九黎耸耸肩,伸出手臂去拉她,而对方握着他手臂,借力了起来。
张狂还有些站不稳,眉眼紧紧蹙着,低垂着头,颤声咳了好几下。
姜九黎拍拍她肩膀,摸出根糖葫芦来,向张狂递了过去,慷慨道:“来,请你吃糖葫芦。”
张狂轻捂着肋骨处,另一只手间攒着那根红糖葫芦,神色恹恹,有气无力道:“我得回岐陵一趟。”
姜九黎道:“行呗,反正我最近闲得慌,咱们正好顺道,待会可以去安慈那边买糍粑吃,还有西街的姜糖水,上次你买了三箱的霜糖酥也有货了……”
张狂明显有点小激动,乌墨似的眼睛亮了下,不露声色地望了夏知桃一眼,矜持地忍住了:“再议。”
姜九黎将巨斧横过来,张狂忽然想起什么,走到正罗衣身旁,五指间掂了支细长羽绒,淡然晃了晃。
“——不用谢。”
张狂将那支羽毛扔他手里,懒声吩咐道:“时日太久,她灵魄早就弥散,我耗了所有灵力,才勉强在幻境中封住一魄。”
正罗衣愣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张狂递给他的这支羽毛,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五指颤着,声音微有不稳,道:“教主大人,秦师姐她…大恩不言谢…我……”
张狂截断他:“好了,停。”
她偏过头来望着夏知桃,眼角似月牙般,稍稍向下弯着,笑意浅淡,轻声道:“这是钿花的回礼。”
……钿花?
夏知桃愣了,下意识还以为心魔占据了张狂神识,望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安。
张狂似是看出她担忧,急忙解释道:“不是你所想那样,心魔算是我的一缕执念。”
长睫微微垂下一点,烙下疏落的影子,她轻声道:“心魔因幻境而成型,而幻境崩塌后,也便回来了。”
所以,她依稀记得一些事情。
记得对方的温柔笑意,记得指尖抚过耳际的触感,记得一朵似火焰般燃烧,被她别在发间的小小钿花。
姜九黎在旁边围观,好奇地探头探脑,他盯着那纤细白羽,忽然瞪大眼睛,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惊奇道:“狂妹,羽毛里面这位,难道就是那个让你大半夜跑魔域来找我,一边喝酒一边哭哭啼啼说自己好难过,对方不记得自己的——”
“喂喂喂闭嘴!!!”
张狂惊慌失措,一把捂住姜九黎的口鼻,把他脑袋使劲扣下,连声道:“姜九黎我可求你别乱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