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狂站冷风中瑟瑟被吹了会,脑子终于恢复了几分清明,同时也差点被冷成冰块。
她蹙眉颤了下,又别扭地不肯回去,直愣愣地站在呼啸寒风中。
“教主,黑袍还在这。”夏知桃看不下去了,“你不冷的吗?”
张狂一边发颤一边摇头,将倔强贯穿到底:“不冷。”
锦漓凑过来,伸手揉了把黑袍,感慨道:“哇塞,料子好软好舒服哦。”
夏知桃一把拍开:“别乱碰。”
张狂站着寒风中,大老远地回复道:“云锦的料子,知桃你若喜欢,我——”
玄虚老爷呵断她:“你看看自己,不是黑衣就是黑袍,整整三十多件,成天一身黑咕隆咚,跟下矿挖煤似的。”
他拎起黑袍,往张狂怀里一扔,声音满是嫌弃:“学学人家崖山两个小姑娘,穿点亮色多好,漂亮又精神!”
张狂梗了一下,默默将黑袍披上,仔细把领口拢好。
不得不说,张狂穿黑衣时干练利落,模样虽好看,却又多了些清冷疏离感。
夏知桃忍不住脑补起来,心道要是有机会,一定得逼教主穿条粉色碎花小裙子,肯定十分好看。
。
石人速度极快,虽相较御剑要慢上些许,但比起白鹤堂十几辆堂皇富丽、慢悠悠的马车要好多了。
不过几个时辰,便已经翻越旬陇山,进入安慈境内,玄虚老爷估摸着差不多了,便停止前行。
“老爷子就送到这了!”
玄虚老爷杵着古杖,缓缓道,“离白鹤堂最多两三日路程,若是加快点速度,一日赶到也未尝不可。”
秦鸣鹤代表白鹤堂,客气有礼地感谢了一番,保证事后派人送谢礼到妖林中,被老爷子不冷不淡地回绝了。
与此同时,要离开的还有另外一人。
“诶——?!”锦漓拖长了声音,不顾崖山众人变幻莫测的神色,嚷嚷道,“教主大人怎么也要走啊,不去白鹤堂喝杯茶吗?”
张狂:“……”
白鹤堂:“……”
祖宗诶,你把这么一尊大神拉我们白鹤堂去喝茶,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
“不必了。”张狂无视锦漓,一个灵刃蓦然甩出,一路火花带闪电,精准无比“轰”的一声,削掉白鹤堂半截车顶。
——你教主还是你教主,霸气!!
“三天内,送岐陵山下。”张狂冷声道,“把你们那些小心思收一下,若本座心情不好,一个白鹤堂可不够出气的。”
“教主不必费心,吾非言而无信之人,”秦鸣鹤道,“已传书回堂,两日内定将报偿送到。”
“最好如此。”
张狂微微颔首,白鹤堂众人启程离开,石头巨人也直起身子,准备回到妖林“魂骨”之中。
眼看马车越走越远,张狂坐在巨石边缘处,望着一片模糊的黑影,怔怔出神。
玄虚老爷叹口气,踱过来,道:“你倔什么呢,人都快走了,也不上去道个别?”
张狂点点头,又摇摇头,身子委屈巴巴地缩成一团,垂头丧气:“算了……”
“再不去?”玄虚老爷道,“真来不及了!”
张狂直接被玄虚老爷扔下巨石,生无可恋地向下落了会,身子蓦然散开,融入凛凛寒风中。
白鹤堂马车行驶出好长一段,崖山默默跟在后头,保持着一小段距离。
夏知桃坐在车尾吹风,后面忽然追来个人,大远喊了句:“等,等下!”
反正之后也能御剑赶回,夏知桃淡定地直接跳车,笑盈盈地迎过去:“教主,您怎么回来了?”
张狂认真道:“我来道别。”
也只有这傻孩子,上来就是一句无比耿直的“我来道别”,把话堵的死死的,夏知桃忍着笑:“我认真听着呢。”
对着别人时,张狂总是一副孤傲模样,只有在对着自己时,便似明月出云、雾兴霞蔚,敛了清冷,眉眼只余温柔神色。
“我灵气尚未完全恢复,会先在附近待几天,然后回岐陵一趟。我不敢去白鹤堂,你一定……”
她有些局促不安,站了很久,才压着嗓子,极轻极缓,几乎是微不可闻地说了一句:
“一定,万事小心。”
张狂想了很多,念了很多,可自己并非那个无拘无束,干净清白的小师妹,她是另外一人。
是魔教教主,是恶贯满盈;
是罪不容诛,是世人厌恶。
所以这样便够了,张狂拢着五指,压下繁复思绪:“你若是信得过…任何事都可以喊我,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来。”
无视距离与时间,喊一声就能来?夏知桃目瞪口呆,道:“这么厉害?”
张狂道:“嗯,若是开不了口,指尖虚写我姓名也可。”
她顿了顿,坦然地加了一句:“除非睡着了没听到,但醒来后也会赶来。”
夏知桃乐了,之前望烟也这么吐槽来着,说张斓平时很难入睡,但睡着之后,即便是地动山摇,天塌下来了都不会醒的。
她把手头膏药绷带一股脑塞给张狂,叮嘱了这家伙足足三遍记得换药,好好休息,才把对方放走了。
不同于以往,张狂没有散为花瓣消失,像个小孩似的站在原地,见夏知桃回头来看,便小心地挥挥手。
直到很远,很远,看不见了为止。
。
夏知桃轻巧落地,屈指扣了扣,车门应声而开,锦漓冒出半个头来:“夏师妹!”
“你在车后坐这么久,不进来干什么?”锦漓嚼着杏仁,好奇道,“外头多冷啊。”
夏知桃浅笑,道:“还好,挺暖的。”
锦漓大咧咧地没多想,继续啃着手中一包杏仁,倒是正罗衣看了夏知桃几眼,并未点破。
一日后,马车徐徐停下。
正罗衣叮嘱众人一番,大家肃然无声,恭默守静,跟着师尊依次下了车。
白雾不断翻涌,遮盖了所有视线。天寒气歇、景晦色深,冰冷水汽打在肌肤上,似毒蛇匍匐。
一尺一寸,揽着肩腰、缠着脖颈,叫人脊骨窜上一阵寒意。
“白鹤幻阵极其危险,峰主还请稍等片刻,千万不要移动。”秦鸣鹤道,“引路之人马上就来。”
白鹤堂让崖山众人留在阵法之前,十几辆马车排列成一个古怪阵列,一齐驶入幻境之中。
浓厚白雾似活了一般,张开可怖大口,将车辆吞没其中。不过顷刻,车队便完全消失,就连道路也被白雾尽数覆盖,不留一丝一毫。
“……这雾也太厚了,什么都看不见。”锦漓小声嘀咕,抱着夏知桃胳膊不肯放开,“真是毛骨悚然。”
夏知桃赞同地点点头,面前白雾弥漫,不断翻涌着,似伸出了无数干枯惨白的手,想要将几人拉入其中。
五人耐心等了片刻,蒙蒙大雾之中,蓦然亮起一盏灯。
一人身着白衣,捧着一盏白羽灯笼,自白雾中缓缓走出,恭敬地半跪而下。
那人身形佝偻,半个身子融在厚重白雾之中,敛眉垂首,神色莫辨,声音嘶哑模糊:“请诸位随我而来。”
灯笼之中光晕明灭,影影绰绰,映开一道窄小石路。
“师师师妹——”锦漓舌头打结,死死地抱着夏知桃胳膊,身子抖得和筛子一样,“你要保护我!”
夏知桃想把胳膊抽回来,奈何对方抱得实在太紧,无奈道:“我也怕啊。”
锦漓哀嚎:“完全看不出来!知桃师妹你看起来好从容,好镇定的!!”
夏知桃:“……我在心里,默默的怕。”
正罗衣让两个姑娘走在中间,两名师兄走在前方,而自己殿后,这样众人都有个照应。
白鹤阵共有三十一环,以白鹤堂为圆心层层环绕,一环分六爻,其中数万条可能道路,只有一条是正确的。
而这正确道路并非固定,而是随着圆环不断旋转而变化莫测,可以说,若是没有白鹤引路人,他们只能永远迷失,囚困于阵法之中。
引路人佝偻着身子,每一步都极其小心,灯笼中火光诡谲,似是被一根无形细绳牵引着,指引前方道路。
夏知桃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衣袖都被锦漓拽得皱了,引路人才蓦然停下,低声道:“到了。”
“它”伸出手,枯瘦五指覆着白雾,轻轻一拂,厚重雾气便似潮水般倾泻、倒塌,显露出其后朱甍碧瓦,高达九层的浩然高楼。
“不远遐路,幸见莅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