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只有他们。
和往常一样。
就和往常一样。和在霍格沃茨的七年的每一夏季,每一天,每一个灼日高照的午后,每一个凛冽寒风的春秋,还有冬天偷偷运回学校的黄油啤酒。
就仿佛能到永远一样。
霍格沃茨的七年对身处其中的他来说仿佛能永远延续下去。
这样肆意地笑。肆意地挥魔杖。他无数次和他们一起疯跑过城堡的廊桥,高处的风冷冽地拍在脸上。他们在看台上为詹姆抓到了飞贼而大吼。为莉莉一次次捉弄詹姆出谋划策。还有月圆的第二天浑身是伤地嘲笑醒来的茫然的莱姆斯。
“我可以在这里躺整整一个下午。”詹姆枕着双臂,舒服地倒在青草地里。
莉莉随手梳理着詹姆乱糟糟的头发,不搭话。忽然树下就这样沉静下来,非常自然地。所有人都抬头望着蓝透了的晴天,感觉把整个夏天都装到了胸膛里。
小天狼星不打算深究现在是怎么回事了。他深深吸了口气,渴望这个下午就这样无所事事地持续下去……或者他应该说些什么吗?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又应该从何说起呢
想到那一串事,小天狼星又不免地阴郁下来。
这一切都是假的,他知道。而这假象这样美好,破坏这一切的背叛者的逍遥法外更让他感到耻辱,愤怒。
轰隆隆——
天变了。乌云瞬时遮盖了天空。硕大的雨点紧接着就砸了下来。
哗啦啦的雨声铺满了天地。
雨点砸落,在湖面上激起了一弧弧的波纹,在脚边水洼里溅起水花。远处的同学们惊叫着拖着箱子向前跑,也有几个手忙脚乱地拔出魔杖试图念出一个还不怎么熟练的防雨咒。
这一切都离他们很远。整个世界只有小天狼星,和眼前若无其事的微笑的两个同伴。
“嗨。真的,你一想到我们,心情就变得这么糟糕么,西里斯?”詹姆没有改变动作,雨水从叶间垂落,连串地砸在他脸上,他固执地睁大眼睛,注视着黑墨一样的乌云在城堡塔尖之上翻滚着。
雨水将詹姆翘起来的头发打湿了,标志性的乱发服服帖帖顺在头上,唯有一撮还坚定地翘着。雨水弄湿了他的眼镜,詹姆索性将眼镜摘了。他的脸上生机独有的快意肆意散发,世上不会比他更有这般勃勃生命力的人了。莉莉,雨水使她看上去更清丽了,她的笑则是明艳而坚定的,柔韧得像一条决不会被阻挡住的清澈的河。
“西里斯,”莉莉的笑容那样美丽:“我们永远也不希望你想到我们的时候内心是充满痛苦和愤恨的,如果你总是这样,我们反而会感到更加的歉疚的。”
“你想起我们的故事的时候,心中应该是充满快乐的。”莉莉说。
“你让彼得那种人搅乱了,真是够蠢的。”詹姆轻描淡写地作出评价。
这两个人对自己的死亡看得太轻松了,满不在乎的态度让小天狼星觉得自己十几年来的执着都好像得到了否定。他愤怒起来:“你们觉得这是怪我咯?我做出了什么我自己知道,我有权力感到不快,感到暴怒。”他跳起来泄愤地一跺脚,雨水溅了詹姆一身:“你们——你们,死了,带走了属于我们四个的快乐,我现在连阴郁都不行咯?这不关你们的事!”
“我们没有觉得这件事轻松,”莉莉轻声道:“西里斯,但是发生的已经发生了。不应该让它持续下去,追赶着你,带来更大的损失。”
莉莉的脸庞悲伤起来。“我们也很难受……我知道,这真的让人奔溃……但你也得接受它。你是最坚强的,西里斯。我们知道你是最坚强,最勇敢的。”
小天狼星勉强扯起嘴角干笑了一下。
“真的,”詹姆笑着,认真地说:“你应该绕过你自己了。你瞧,你知道这件事是怎样的,而且我不会责怪你,莉莉不会责怪你,为什么你还要自己责怪自己呢。”
小天狼星轻轻地说:“是我将保密人……我信任了错误的人,一切的错误都是我——”
“哈,那算什么,”詹姆打断他说:“按照这样说,最开始信任你的计划的人还是我嘞,所以说我是害死我自己的罪魁祸首?唔,这样说倒也没什么大错。”詹姆做了个痛苦的鬼脸。
莉莉郑重地点头:“他说得对,西里斯。以后你再想到这件事,恶狠狠地诅咒波特就好了,他是导致这一切的罪人。”
“喂,”詹姆半真半假地无力抗议道:“不要推卸责任,当初你也同意了。”
“这不好笑。”面对两个好友的滑稽戏,小天狼星一点面子都不给。“我不知道死亡对死了的人是什么感受,但是对活着的人来讲……”
他打住了,十几年的遭遇太沉重,他说不出口。但是,和被夺去生命的两个人相比,这些折磨似乎又太轻……
詹姆抬头同小天狼星对视,他似乎在从他的眼神中读取这些年他遭受的苦难。阿兹卡班十三年的牢狱之灾:阴暗,尖叫,呻/吟,潮湿,诅咒;还有更可怕的,是所有人的误解,所有人都在咒骂他,对他投去失望的愤怒的目光,而唯一能给他无条件信任的人,就是世人误解他杀死的人。
“哦,西里斯。”莉莉叹道,“到我这儿来。”
小天狼星沉浸在过于激动的情绪里,反应慢了半拍,莉莉便迎上来,给他了一个拥抱。
一个好久,好久没有过的,朋友的安慰的拥抱。
“不是你的错,西里斯。不是你的错。”
小天狼星轻轻颤抖起来,莉莉加深了这个拥抱,安慰他。
“我们最好,最好的朋友。”莉莉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一首飘渺的歌。
雨下的更大了。
哗哗声几乎要盖住莉莉在他耳边的话。
“我们爱你。谢谢你二十年来一直惦记。这么久了,够了。现在,你该有另一伙,另一伙能让你放不开手的人们了。”
莉莉放开他,仔细看了看这位老友,又在他脸侧留下一吻。
詹姆的眼睛里似是有感动和悲伤,不过很快被戏谑遮盖住了。他也狠狠地抱了小天狼星一下,然后捶了他一拳。“伙计,别丢我们的人。当初霍格沃茨我们是最风光的,你和莱姆斯活成现在这个糟踏样,是要把我气得再死一次嘛?”然后他也说不出什么,于是又打了一拳。
“至于彼得和伏地魔嘛。找不着这两只阴沟里的家伙,就别费劲;可如果真的有机会你却放过了,那——”
詹姆威胁地一笑。
然后恢复了真挚的神色,说:“那也无所谓,我们依旧是你最忠诚的朋友。”
朋友。
年轻时候朝夕相处的七年,打造的最坚定最牢不可破的友谊。
冒险,在打人柳下穿行,在休息室霸占最好的位置,翻开上百本书只为查到更多一些狼人的资料,坐在后排嘲笑对着莉莉看发呆的詹姆。
还是冒险,
冒险,
冒险。
白天,夜里,踏遍霍格沃茨每一个角落,看完每一幅画里奇怪的肖像和打听它的来历,和雕塑们打听小道消息,探听到每一处盔甲的窃窃私语。
小天狼星笑了。
是啊,这么多可以回忆的东西,怎么能因为彼得而打上了阴冷灰暗的记号?
想到最幸福的从前的日子,应该微笑。复仇的事情不用一直想它,因为自己忘不掉。
也没有道别,也没有多说什么,甚至没有最后环顾一下童年时候的霍格沃茨——因为这一切早就牢刻于心——小天狼星最后望了一眼詹姆和莉莉,自然而然地眨了眨眼,再睁开眼睛,头顶上是他自己挑选的壁纸,装饰着霍格沃茨的热烈颜色,窗外平原的风吹得叶子哗哗响。
他在自己家。霍格沃茨毕业后第十八年,一生的挚友被谋杀后第十五年。
海伦早上冒出来的话仿佛就在耳边。
我这算是,放下了吧。
小天狼星这样想道,心中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释然。
第107章
文森特对现在这个状况很满意了,虽然生活有挑战,但是不算很急迫,给他一定的时间,他有把握化险为夷。
后来想想,他是太过乐观了。一帆风顺的日子怎么会一直伴随着他,他之前应当好好珍惜才是。
那天在南河三树下举行的乔迁庆祝的特点不是盛大,而是欢乐。凤凰社的成员们,以及包括文森特的拉文克劳的四个学生,虽然都也知道伏地魔崛起在即,动乱即将到来,但在和平的当下,都是怀抱着隐隐的不安而在享受派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