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天都城的日子倒是比以往平静了些,在此南姒强硬的要求下,苍寒聿乖乖进宫上朝,批阅奏章,处理国家大事。
而她享受着身为相爷的荣宠富贵,自在悠然,揽大权在手却活得犹如隐士,无需每天上朝,重要事情想处理就处理,不想处理全部推给皇帝和左相来解决——而受劳受累的君臣二人还不敢有一句怨言。
夏天本就使人容易倦怠,怀了身孕的女子对这种感觉更甚,所以南姒每天就待在临湖的花厅,享受着清风拂面。
早膳之后困了就睡一会儿,睡醒了就静静坐在栏边欣赏风景。
她生性喜静,独自一个人也能待得住,只是有时兴致来了,也会让绿竹或者素衣表演一段剑舞。
皇宫里各种名贵瓜果源源不断地送到相府,纵使南姒早已被养刁了嘴,整个夏季也完全没有缺了吃的,连带着素衣和绿竹也跟着沾光不少。
皇帝陛下早朝之后去御书房里批阅奏折,跟众位那个大臣商议国事,午膳时间直接摆驾南相府,若大臣有重要事情奏报,便直接去南相府面圣。
满朝文武虽说慢慢习惯,可这事根本不能习惯啊。
他们对南姒的想法真的是无法理解。
放着母仪天下的尊荣不享,整日窝在相府里不出门,这南姒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皇上每天往相府跑,万一在宫外遇到刺杀怎么办?
南相不同意进宫,这孩子生下来名分怎么弄?
皇后之子才是嫡长子,不进宫,连嫡子名分都没有。
于是这日下朝之后,内阁几位老臣以政务为由登门求见,然后苦口婆心地劝道:“相爷,历来嫡庶之别严谨,皇家更甚,唯有正儿八经的嫡子才最尊贵。相爷若是不入宫,皇子出身之后便连个庶都算不上,相爷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皇子考虑考虑吧?”
“是啊,还请相爷三思,为皇子多多考虑。”
“自古以来天伦纲常不得乱,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相爷本是女儿身,虽说此事乃是皇上多年前的决定,算不得相爷欺君,可如今既已恢复了身份,于情于理,相爷都该入宫分封才是。”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乃是九五至尊,相爷就算如何得宠,也该视皇上为君王,对君王旨意恭敬遵从,而不该让皇上委屈求全,事事迁就,这样岂不是乱了朝纲,坏了规矩?”
南姒安静地斜倚栏前,眉目慵懒倦怠,听着这群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情理、规矩、伦常、义务,方方面利弊剖析得清清楚楚。
总结起来无非就是那几句话:
皇子不能没有名分。
国不可一日无君,君王后宫不能空置。
皇上是君,你是臣,皇上宠爱你不是你恃宠而骄的理由,识相点就赶紧进宫接受分封,别不识好歹。
南姒这几日心情不错,只是精神有些不太好,总是昏昏欲睡,她不确定这是胎气造成还是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
只是人一没精神就像睡觉,哪怕只是浅眠,也不想耳畔有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于是在众人说了一大通大道理,一大通规矩之后,南姒只轻飘飘地抬手:“来人。”
素衣和绿竹上前。
“送客。”
“是。”
脆生生的一声应下,素衣和绿竹走出花厅,对着浪费好一番唇舌的几位大臣伸手:“大人们请!”
几位大臣脸色青了青,还想说些什么,然而素衣和绿竹二人竟径自走到近前。
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不约而同地退后两步,保持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安全距离,可素衣和绿竹两个俏丽的小丫鬟脸上挂着最谦恭的笑意,脚下却一步不停地逼近。
大臣们一退再退,终于有个内阁老臣忍不住开口呵斥:“站住!”
素衣和绿竹无辜地停下脚步。
几位内阁老臣看了看眼前两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丫鬟,实在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恨恨地一甩袖子就走了。
莫怪是南姒的丫鬟,跟她们的主子简直一个样。
表面上文文弱弱的,实则都是欺骗世人的假象!
花厅里很快恢复了一片安静,然而刚走出相府大门的几位内阁大臣回过神来,却忽然惊出一身冷汗。
面面相觑片刻,其中一人迟疑地道:“我们方才说的那些话,应该并没有威胁南相的意思吧?”
皇上之前可是警告过了,谁要是敢惹南姒生气,那就是脱下身上的朝服,贬官滚出帝都,哦不,最严重的是诛灭九族!
花厅里,刚批完折子的皇帝陛下沿着长廊走过来,一身明黄倾泻尊贵色泽,走到阖眼假寐的南姒身边,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把她抱了起来:“回屋睡么?”
第364章 不讲道理
南姒阖眼未语。
苍寒聿抱着她离开花厅,穿过回廊往凤凰水榭而去。
回廊九曲十八弯。
通往东上阁凤凰水榭的方向,花园西北角的拱桥上,白衣妙龄女子迎风而立,像是在桥上看风景,然后余光瞥见这边长廊上明黄色泽,白衣女子立即转过头来,娇美的脸上浮现惊喜之色:“皇上表哥!”
苍寒聿的脚步就这么一顿。
怀里还抱着南姒,他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白衣女子提着裙摆从桥上匆匆而下,小碎步往这般走过来,脚步分明急切,却又极力维持着大家闺秀的高雅。
“皇帝表哥。”南嘉走到廊下,恭敬优雅地屈膝行礼,盈盈抬眸,看着帝王清隽如画的容颜,脸上一片娇羞,“皇上表哥还记得我吗?”
苍寒聿眉头微皱:“南嘉?”
住在南相府里的女子,除了侍女之外,就只有一个南氏遗孤。
“皇上表兄果然还记得我。”南嘉惊喜,眼里全是倾慕和感动,“皇上表兄,嘉儿一直等在这里,等着表兄来接我……”
“你今年多大了?”
南嘉脸上浮现红晕:“十六。”
“到了婚配的年纪。”苍寒聿道,“天都城有权有势的公子不少,你若有中意的可以跟朕说,或者跟南相说也行,朕会斟酌跟给你赐一门婚事——”
“皇上表兄!”脸上欣喜之色消失,南嘉急急开口,“嘉儿不想婚配,只想进宫服侍表兄,嘉儿打小就仰慕表兄,姑姑在世时也曾让说过,会让我嫁给表兄……皇上表兄,嘉儿不求皇后之位,只求能有个机会服侍在表兄身侧就好。”
姑姑在世时她还小,尚未记事的年纪,自然不可能记得这么一番话。
这些都是她自己随意扯出来的借口。
“婚配或者削发为尼,你自己选择一个。”苍寒聿语气冷峻,“当初南相也是看在你身世可怜的份上才愿意收留你,若非南相,朕已经忘了你的存在,所以进宫服侍什么的就不想了,趁着现在年纪还不大,找个人嫁了吧。”
丢下这番话,他抱着南姒举步离去,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南嘉脸色僵住,心头所有的欣喜和激动被兜头一盆凉水浇了个彻底,她不敢置信地盯着帝王颀长疏离的背影,像是呆了似的,良久没有反应。
南姒早已醒了。
南嘉那么大动静,她就算是个聋子也不可能没一点反应,只是醒了却并未睁开眼,懒懒道:“好歹也是你表妹,这么无情?”
苍寒聿皱眉:“我不无情,难道还真要接她进宫?”
“本相觉得可以。”
苍寒聿脸色微变,冷冷道:“要不是你现在身体特殊,朕真想现在就把你拆碎了吞下腹!”
“皇上胆又肥了?”南姒挑唇,漫不经心地淡笑,“这几日钟爱黄金?”
苍寒聿面无表情:“不就是跪黄金吗?姒儿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我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一国之君。”
南姒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既然如此,今天晚上就在床头跪上一夜吧。”
苍寒聿神色一紧:“一夜?”
南姒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想来对皇上来说,应该也不算什么。”
苍寒聿撇嘴:“姒儿若是真的忍心,朕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本相眼瞅着,皇上对我的手段还有些看不上眼。”南姒嗓音淡淡,“莫不是真要应了东流的提议,来个十大酷刑?”
苍寒聿低眸:“姒儿忍心?”
说话间已跨步进屋,走进内室把南姒放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