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上次赏荷宴后,马芳雯对待苏满娘的态度肉眼可见的热情起来。
苏满娘并无不可,总之若论相交便罢了,至于推心置腹、成为手帕交,她们两人都还须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
小聚之后,苏满娘与六巧坐上马车,在回家的路上,她让老陈头暂停了一下,前去万普书斋淘了两本新书。
书斋掌柜对于这位经常会来店里买书的圆脸姑娘很有印象,见到人来,忙将她引进最近新到的山水游志书籍区:“这些都是这个月新印的书册,许多都是从外省的书肆中引进来的,姑娘可以在这里看看可有什么心仪的。”
苏满娘谢过掌柜,一抬头,就看到原本挂在墙上的那幅青翠山水画不见了,改换了一幅寒江泊舟图。
“怎地将画换了?原先那画儿多好看。”她随口问道。
掌柜也抬头看了一眼,叹息:“原先那幅山水画是我们少东家的大作,也是我们少东奶奶最喜爱的一幅,只现下奶奶仙逝,三年孝期已过,之前少东家来店中视察,实在不忍睹物思情,便将那画收走,重新画了一幅挂了上来。”
苏满娘静静看过画面,眉梢微动,柔柔浅笑:“原来是这样。”
如果说原先那幅山水出尘、鲜活、有生机,现下的这幅寒江泊舟图则似是一潭死水,无波无痕,让人看着便有些心绪沉寂,了无生趣。
只恐这书斋的少东家,并非走出心结,反倒是越陷越深。
选好书册,离开书斋,刚出门,就见到李氏当铺的三位兄弟将常杉给堵在了街尾。
她脚步一顿,看向六巧。六巧立即会意,小跑着去老陈头那边,让他过来接人。
街尾处,常杉面色涨红,拳头紧握,身后却牢牢护着一位面色苍白、楚楚可怜的少女。
少女紧紧地缩在常杉身后,在听到李家兄弟辱骂她时,她略微抬起头,露出清秀的五官。
分明就还是苏满娘之前在大佛寺遇到的那位姑娘。
等陈老头将马车赶过来,苏满娘戴上六巧递来的帷帽,直接钻了进去。她一转身,就看到身旁跃跃欲试的六巧,无奈道:“我坐马车先回去,你若实在好奇,在外面看热闹时也小心些。”
“好嘞,小姐您就放心好了。”
低调的马车路过正在对峙的常杉一行人,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直到过了这条街,苏满娘才掀开车帘。
刚好瞧见黎锐卿正与一位头戴帷帽的少女拱手告辞,转身间,她似乎看到他眉宇间那抹不易察觉的厌烦。
第19章 相看
苏满娘放下车帘,心头叹息。
黎将军有一张能够惊艳世人的脸,却很遗憾,没有一段好的桃花缘。
不知不觉间,她甚至有胆量在心中对他品评打趣。
如果将时间推至几天前,她对这位黎将军都还是心怀恐惧,避之唯恐不及;但是之前在赏荷宴中,当她发现他竟会特意等在她的必经路上,顶着一张抹了胭脂的脸,叮嘱她爬高的危害时,却又突然觉得他这人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或许黎将军这人危险,或许黎将军这人表里不一,但只要他对她心怀善意,她便无需恐惧。
她的处事准则,一向如此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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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锐卿有些厌烦地感受着身后姑娘的粘腻视线,原本以为是位高傲清冷的,并未想,不过短短两次接触,他便轻易从她眼底看到了爱慕的炙焰。
与对方有礼告别,没走两步,便见到穆洪杰从一旁的店铺中钻了出来。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低声道:“不是,这你都不喜欢,那你喜欢一个什么样儿的。”
黎锐卿抬手,捏了捏自己左手腕上早已淡化的疤痕,眯起眼睛:“我想找一个,足够理智,并且不会爱上我的。”
“什么?!你不感觉你这要求很难?!”穆洪杰看着他那张俊美得天妒人怨的俊脸,瞠目结舌,“你喜欢再找一个给你戴绿帽子的?”
黎锐卿瞪他一眼,见他缩了缩脖子,略作沉思后回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要找一个能够与我相敬如宾的。”
穆洪杰不是很理解:“为什么?”
那么多爱他爱得寻死觅活的不选,非要去选一个冷心冷肺的尼姑子。
黎锐卿:“……因为你永远无法揣测,一个深陷爱情的女人,如果在一个男人那里得不到任何回应,最终会变得如何癫狂,和可怕。”
而他亲眼见识过。
因此格外心有余悸。
再加上,他的固有领地意识很强,不希望任何人介入自己的私有领地,更不希望自己的感情状态,有任何摇摆起伏的改变。
他知晓,拥有这种底线和各种毛病的自己,永远无法真正爱上任何人。
所以,在知晓耽于情爱女人的可怕性后,他必须从一开始就将自己府宅后院的隐患杜绝于幼芽状态。
如果真的非要有这样一个人……
他突然抬起头,看向前方正驾驶着马车慢悠悠驶离的老陈头,脑海中原先还有些浅淡的想法,逐渐成型。
*
半月后,苏润允和苏润臧一大早便让苏满娘梳妆打扮,神神秘兮兮地将她带到城南一家饭馆二层包厢。
苏满娘今日穿着的是一件藕荷色穿花裙,梳着百合髻,斜簪着那枚两位弟弟赠送的红玛瑙流苏簪。因为心里有了猜想,因此,她一直表现得都比较平静。
在包厢中坐好,点完餐食,苏满娘看向两人。
苏润允轻咳一声:“大姐姐你聪慧,我们也不瞒你,一会儿我们有几位同窗会去对面茶馆二楼论诗,刚好就与咱们这边的包厢面对面,姐姐可隔着屏风或者窗户缝儿相看一番。”
苏满娘疑惑:“只要你们觉得好即可,其实我并无需相看。”
在这个时代,基本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少有人家会让小儿女提前见面。
苏润允和苏润臧却不这样想,“反正也不出格,姐姐你只需远远看上几眼,一会儿我与你说说他们各自的条件。”
苏满娘颔首,垂下眼睑摆弄了会儿桌前的茶盏,后抬眸展颜,明媚一笑:“让两位弟弟费心了。”
苏润允和苏润臧看着她这样笑,面上欢喜,心中却涌出一汩汩苦涩。
他们大姐姐这样好,也不知这些年因此此事心中都藏了多少苦楚,生出多少自卑。
明明他们自小就承诺过,不会让她承受这些委屈。
三人又笑谈了一会儿,苏润臧就出了包厢,前往对面茶社等待。
苏润允则在包厢中为苏满娘解说:“今天是二弟约了几位同窗在对面品茶论诗,这其中有两位。一个来自温淳府,距离辛图也并不算远,姓房,家有薄产,有寡母、兄弟三人。他大哥、二哥都是童生,他年龄最小,今年才考中的秀才。因为专注考试,所以一直没有定亲。家中也并无侍妾通房那些乱七八糟的,品性我与臧弟观察尚可。”
苏满娘听到这里,略微颔首:家有薄产,虽有寡母,却已考中秀才。
“学识如何?”
“学识上略有不足,但天资尚可。我和臧弟与他交流过,应是缺乏名师指导之故。若与咱家结亲,有父亲指导,未来也不一定会局限于秀才。”
在周朝,想要选官,都是至少举人起,中不了举人,便没有更前进一步的资格。
当初刚出祖父的孝,祖母还未过世时,也有几位秀才有意与大姐成亲,只是父亲考核后言说,那些人恐一辈子最多也就是个秀才,苏母还在斟酌思忖,祖母就过世了。眼见着孝期又将延长,原先还动过心思的那几人纷纷打了退堂鼓。
苏母原先是想为女儿再挑选挑选,却未想到,等到再守孝出来,连原先那种条件的,都等不上了。他与臧弟只能加紧努力,为姐姐填充筹码。
见苏满娘听进去了,苏润允继续道:“还有一位俞秀才,家便居住在这辛图城,是城西,家境富裕,还开设有书馆。父母尚在,为长子,另有一妹一弟。只不过有一点,他之前有过一段亲事,据说是她姨母家的表妹,天生体弱,进门后没过几年便去了。他为这位表妹守足了三年的孝,今年出来一考便上了秀才榜单上前十。”
苏满娘眨了眨眼:“可是有留下过子嗣?”
“并未。”
苏润允观察着她的面色补充:“今日不过是先看看,若不行,家中母亲最近也还有一些人选,咱们还有很多其他选择,大姐不要有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