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林姑姑也学起了大伯,同林家彻底断了关系,不过林芊沫听祖母说过这事,说那时候林家二房手头紧,林芊沫以为她不该如此记仇,走的时候便丢给了林姑姑一句,“你就和大伯伯一个样。”都是白眼狼。
林姑姑手里的针线一顿,细细瞅了一眼那绣了一半的牡丹,笑了笑。
她同他不一样。
她没有他命好。
——便也比他更毒。
十年前江晖成那番感天地泣鬼神的事,既已被牵出来了,林家的人是死是活,又同她何干。
曾经她问他,倘若与姐姐无缘,他会不会喜欢上旁的姑娘,他说不会。
——那后来的沈烟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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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过后,那树枝上的积雪底下,便悄声无息地冒出了新芽。
江燃来信说,林芊沫走了。
倒不是江家人出的面,就似是上天有眼,那报应一一地应验在了林芊沫身上,总是能先江家一步。
不过短短半月先是林老爷死在了牢里,后来林老夫人犯了疯病,林芊沫彻底没了庇佑,便也生出了挽回秦家亲事的念头,结果秦夫人一番热潮冷讽,林芊沫气得只哭。
林家二房一家正是手忙脚乱,林芊沫终究是不愿认输,夜里偷偷溜出去,想再去求求林家大房的人帮衬一二,谁知半路上就被人一棒子敲晕,醒来就在青楼里。
一夜过后,林芊沫哭着替自个儿辩解,她是清白的。
可谁又相信。
林芊沫的父亲亲手将一段白绫送到她手上,“趁早走个干净。”
那凳儿倒之前,林芊沫的母亲倒是在林芊沫的屋外哭着说了一番话,“好端端地让你别去招惹那江姑娘,别去惹江家,你偏不信,太子人在芙蓉城,能突然办了你祖父定是有原因,若不是太子使了力,我林家何以至此,你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你当好生想想自个儿做了什么,待来世投了胎,也能长个心眼儿,可莫尽做些糊涂事。”
屋里的人许是听见了,好一阵挣扎。
林芊沫母亲就坐在屋外哭断了肠,可终究是没有进去,半晌里头的嬷嬷打开门说道,“夫人,小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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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顺得了信儿,便将消息报给了陈温,“殿下,办妥了。”
陈温没什么表情,目光从那书页上挪开,倒是问起了周顺另一桩事,“簪子可查到了。”
周顺摇了摇头,“奴才未曾经过手,东宫的账目上也未曾有记录,殿下再细细想想,是否是殿下私下赠予了江姑娘?”
也就只有这个可能了。
依照往儿个殿下对江姑娘的态度,这事很有可能,怕是他自个儿何时送了,忘了而已。
宁庭安进来时,便见陈温目光沉寂,朝着他这方望过来,眸子里的光却是穿透了他,并未落在他身上。
“殿下。”宁庭安拱手行礼。
陈温这才将那书页摊开,让周顺拿给了宁庭安,“照着这条给江言恒定罪。”——补偿受害者家属,发配边疆将功赎罪。
这是陈温有史以来头一回生了私心,便也不想多说。
宁庭安领命正打算出去,陈温又问了他一句,“除夕也那晚,师爷的一番言辞,想必是知道十年前围城里发生了何事。”
除夕那晚过后,陈温一直没空问他,此时便也突然想了起来。
当年瘟疫,宁夫人同宁副将均从围城回来,是那场瘟疫的幸存者,宁庭安能知道,并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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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宁庭安转身作揖, 一张脸隐在了衣袖之后,徐徐地说道,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就算殿下知道了又如何,既无法改变事实,又何必去在意过往。”
宁庭安摆明了不想说。
陈温的一双深眸望过去,只瞧见了他头顶上的官帽,一个地方师爷放在江陵,并不起眼,陈温突然又问他,“师爷想要什么。”
宁庭安这才抬头,“为臣者,但求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民,殿下治国有道, 手下臣子能在其位谋其职, 是百姓之福, 属下钦佩殿下的贤明, 同时也敬重爱国爱民之臣。”
陈温凝视了他半刻说道, “当年的江将军为我陈国击败了辽国, 控制了一场瘟疫灾难,倒也当得起人敬重。”
宁庭安沉默。
两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皆是想保住江言恒,如今陈温给出的处置结果,两人都满意。
江言恒发配边疆,那也不过只是回到了他的主战场, 对于江言恒来说,并非是重罚,除此之外,世子之位并未动,江家也并未跟着受到牵连,这结果已经让宁庭安意外,于太子而言,怕也是人生中头一回,在公允的那杆铁称上失了平衡。
宁庭安亲自将江言恒送出了芙蓉城。
到了城门口,江言恒突然问他,“上回你来芙蓉城,可是为了四妹妹退婚之事?”
宁庭安笑而不语。
江言恒说道,“江焕的那位恩师,若我猜的没错的话,应是师爷的同门师弟,师爷既能做到此步,表兄便也有个不情之请。”江言恒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江焕双手干净,生性正直,那位置他比我更适合。”
宁庭安立在城门前,看着他登了马,“来日方长,江世子又何以断定自己就不会想回江陵,时间这东西是个良药,日久见人心,世子去到边疆之后,倒可以好生想想,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江言恒的马匹在原地打转,宁庭安抬头瞧了一眼头顶上的日头,已经落了西,再收回视线,便只见到那马匹绝尘而去,扬起了一股呛人的灰尘味。
宁庭安转身让身边的小厮去了一趟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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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芊沫的死,江沼颇为意外。
大抵也没想到林芊沫会走的这么快。
并非觉得她不该,而是觉得这事太过于巧合。
林家二房几乎无半点官职,依旧还能在江陵站住脚,皆是仗着大房而活。
之前听祖母提过,先前皇后娘娘的祖母曾因为二房林老爷做事缺德,单独将其分离了出去,不过后来临死前,又心软了一回,认了二房的人归祖。
林家二房仗着这点,洒脱了好些年,一直相安无事。
如今说倒就倒。
林姑娘说死也就死了。
还不是江家出的手。
江沼想不出来是谁,就算是皇后娘娘知道了实情,生了气,再如何恨,也断不会用那般阴损的法子,将她送去青楼了住上一夜。
人死了名声还不保。
江沼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倚在那窗口赏起了雪。
春节过完,初春的气息渐浓。
素云从外进来,脚步比往日轻快地多,朝着倚在窗口的江沼走去,人还未到跟前,便忍不住心头的雀跃,“小姐,世子已无事。”
江沼回头愣了愣,身后那树梢上的绿芽儿,将她脸上的神色也染了几分春,水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
素云说,“刚才表公子让人过来送了信,说王爷给了结果,世子虽杀了人,但也因对方伤人在先,论过错双方皆有,王爷判了世子补偿受害者家属的损失,并即日将世子发配到了边疆,表公子说让小姐不必担心,发配的那地儿世子熟悉得很。”
这结果虽也意外,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那日她去探望江言恒,江言恒就已经猜到了结果。
——江言恒说太子不会为难他。
江沼实则心里也有底,陈温一向秉公无私,这回能将事情交给瑞王和表哥,已是对江家开恩。
然江沼并不知是陈温亲自处置了案子,更是不知陈温为了这事在油灯底下瞧了半月的《大陈律》,生平头一回打破了自个儿的原则,丢了公允。
“瞧瞧哪天适合,我再去看一回三姨母。”江沼这头的主意刚生出来,沈霜便来了竹苑说,“祖母近几日有些咳,今儿早上突然说身子乏力,到这会子还没能下床。”
江沼赶紧跟着沈霜一道去了沈老夫人屋里。
沈家的几个姐儿都在,自从上回沈老夫人寿宴,被张二爷的那番话刺激了过后,身子就一阵好一阵坏,起初沈家的人都以为是沈老夫人害了心病,便也没有放在心上,想着过一段日子心头顺过了那口气就好,殊不知这一病就没个尽头,瞧瞅着明儿就是小年,沈老夫人竟就躺在了床上起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