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个学子啊!画没完成银子还不退给人家?”
“唉真是丢了读书人的脸……”
“估摸着就是画不出来,指不定拿这招骗了多少钱……”
秦观之听着旁边的议论,脸色微窘。
画确实是完成了,如今拿不出来退银子天经地义,可偏偏不凑巧,前两日让小仆采买颜料笔墨,剩下那点银子全被偷了,如果不是小仆大叫,连颜料笔墨也未必能保全。
他神情愈发窘迫,“王老爷容禀,在下绝无诓骗您银子的意思,实在是近日糟了些事情……劳烦您再宽限两日,就两日,在下一定将银子凑齐……”
“别说这些,今日要么拿画要么还钱,否则我便只能报官了!”
若是报官……秦观之闭了闭眼,春闱就……
“王老爷说拿出画可当真?”忽然,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犹如莺啼。
秦观之回头,就见人群里站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身素服,身量瘦弱,面容秀美脱俗。她挑眉看过来,神情狡黠。
王老爷眼珠子转了转,看说话的小姑娘衣着装扮简单,身边只跟着个小丫鬟,遂道,“自然!那画是为我母亲所求,若是能拿出来自然最好,只不过……需得是秦公子的画。”
“秦公子不若瞧瞧这副可是公子作的画?”
秦观之看向她递过来的画,心下先是一定,自己用的纸张自然熟悉。他朝郗瑶微微行礼,接过画,慢慢展开。
四周看热闹的人伸长了脖子看,“哟,还真是观音图!”
“画得可真好,观音大士慈悲悯人……”
秦观摸了摸右下角的署名,“王老爷请过目,这便是与您约好的那副图。”
王老爷狐疑地上前,左看右看,挑不出毛病,“这真是你作的?”
“在下作画习惯于装裱处留名,您请看!”
王老爷看着那“秦观之”三个字,张张嘴,“……既然如此,老夫便拿了画。”说着他便要带人走。
郗瑶喝道,“慢着!”
王老爷转身,脸色可不像终于拿到画的高兴。
“王老爷是不是忘了些事,刚也听了一段,定金是给了,现下拿了画,余款不付了?”
王老爷黑着脸憋出个笑,“管家,给秦公子银子。”他身边的胖管家依言从袖子里掏出银子,秦观之看了一眼郗瑶,将银子收下。
郗瑶却没让他们走,她示意护卫将之前那个瘦长汉子带出来,“正巧今日人多,也请诸位分辨分辨。”
逢春接口将后院瘦长汉子故意撞人藏画的事情说了出来。
“也不知王老爷认不认识这人,这人倒是王老爷呢!”
“老爷救命啊,救命啊……”由他叫两声,侍卫又将他口中的布塞了回去,只剩几声呜咽。
王老爷别过身不看,连连道,“定是污蔑,定是污蔑!我王家虽不是高门大户,可也不至于为了一副画使这些手段!”
他死活不承认,连将那汉子送去官府也坚持说与其不过几面之缘,绝对没有派他去偷画。
咬口不认倒让秦观之都有些疑惑是不是真的误会王老爷了,毕竟两人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害他呢?
郗瑶只让人去查,根源果然在秦观之身上。
“徐兄?”秦观之看着消息,惊讶道,“怎么会是他呢?他为人一向温和有礼,那日我与周兄争执,也是他讲和……”
哦原来那天茶楼里那个劝人的温和男子姓徐。听说前朝有户大世家就姓徐,不知两者有没有关系。
秦观之越看心里越凉,自来京城,徐兄颇为照顾,这次自己从王氏书斋搬出来,他还邀自己去徐府住,自己虽不愿去,可也领情,只当与他乃是君子之交。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害他,派王老爷来约画,使人偷了自己的银子,又让王老爷以骗银子为由报官。
“何至于……何至于如此呢?我与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郗瑶坐在他的摊位边,撑着下巴,“谁说无仇无怨的,春闱就在眼前,你又是凤阳府颇具声名的学子。京城金科赌局知道吗?你正好排在他前头,此乃一仇。”
“先前你从王氏书斋搬出来,却不知那书斋背后却是徐家人掌管,他说和你直接走人在前,搬离在后,此乃一怨。”
“所以呀……有仇有怨,小心点吧秦公子。”
秦观之沉默片刻,朝郗瑶行了一礼,“多谢小姐,在下知道了!”
“不必不必,眼下都快春闱了,时间紧张,你怎么还有空摆摊卖画?那观音图我瞧着可是要耗费不少心力。”
秦观之无奈一笑,“实属无奈,银子被偷了,慈恩寺借宿虽不收银子,可我与小仆还需吃喝,笔墨也需花费,只能卖些字画……”
郗瑶有些疑惑,古代读书不易,更何况从乡试一路考上来。这些举子相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已是富足,怎么不写信回去求助,毕竟科考可是改变一生的大事。
秦观之似乎猜出她的想法,“在下出身农家,家中虽有些土地,可兄弟姊妹众多,这些年读书已是耗费不少,书本尤贵,家中供养我本就不易,此次进京赶考已是家中尽力而为,这么好再写信回去?”
“那若是此次未能如愿呢?”
“我家公子怎么会不如愿,必是会中的!”边上的小仆辩道。
逢春瞪他一眼,他缩回去不敢说话了。
秦观之不在意笑笑,“万事皆有可能,若真是不中,大概会在京里找个教书先生的活,养活我们主仆二人,以待下次科考。”
“京城里像这样的举子多吗?”
“多!寒门举子本就不易,从读书起能接触的书自然不如高门大户全,考不上是常有的,可大家已走到京城,哪里愿意就这么放弃?别说三年便是六年九年也有人坚持。”
郗瑶长叹一声气,如果说高门大户的公子出身赢在起跑线上,那寒门举子便是一步步从底层挣扎上来,最后还未必能成功。
第28章
“你的书法画画都不错,与其在这儿卖,不如卖给我吧?”郗瑶翻翻他摆出来的各种书卷画卷。
“不成,”秦观之摇头,“小姐于我有恩,若喜欢便只管挑,即便真要买,也请买您喜欢的就好。”
“真不成?你早些回去便能多看会儿书了!”
秦观之摇摇头,“其实我在这边坐一会儿就回去了,有小仆看着就好,不碍事。”
郗瑶见他态度坚定,便只好作罢,回去之后却找来海棠几人,让她们几个没在秦观之跟前露过面的,平日里装作普通香客光顾,不然他那些画儿字的,也着实可惜了。
郗瑶一行在山上住了半个多月,在最后一场法事办过之后,便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马车刚驶出寺庙,就听逢春在外面叫,“小姐?”
郗瑶撩开帘子,“怎么了?”
逢春指指路边,“秦公子来了?”
秦观之抱着画卷站在路边,额头隐有几分汗水,目光灼灼地看着这边。
郗瑶放下帘子,朝车里的海棠道,“你别下去了,藏着吧!”说着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秦公子怎么来了?”
“在下……小仆碰巧看见贵府在收拾东西……”他听到这消息,抱着东西便跑来了,现下气息还有不稳,秦观之冷静片刻,“前些天多谢小姐照顾我生意……”
“嗯?”被发现了?郗瑶惊讶。
秦观之挠挠头,“在下不聪明,但还算眼明心亮,总之……多谢小姐!”他深深行了一礼,将怀中抱着的画递过去,“这画……还请小姐收下。”
“我先前不是拿了你的画?”郗瑶笑道。
“那不一样,这是专门为小姐画的!”他抿着唇,双手维持着递的动作不动。
郗瑶失笑,伸手接了过来,他才松了一口气,又行了一礼,退到路边。
郗瑶福福身,“祝公子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马车轰轰继续前行,秦观之目光跟着中间那辆青篷车,看着它慢慢远去,不禁摸了摸耳根。
马车里,郗瑶展开画,海棠几个凑过来看,“秦公子画得真好,这菩萨拈花一笑,真是佛光普照!”
逢春笑道,“没错,这次的画比上次得还好看呢!就是……总觉得这菩萨有些眼熟。”
“许是和庙里的菩萨一个样,你在庙里待久了,连菩萨也眼熟了 ”海棠推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