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师(85)

定安一时怔怔。绿芜的话她从前是没想到过的。她自

以为委屈,明明将自己的心意拆解到了底捧去那人面前,结果还是被推开了。或许也只有亡命天涯的人才能知道平静的生活有多难得。他们之间从不是谁对谁错,只是她想要的,和他想给的不一样罢了。

定安心神沉寂下来,静默不语。过了片刻,她看向绿芜,换了话题:“你自来到我身边,我还不曾同你好好聊过。你从前在哪生活?怎么就入了宫,还替着先生做事?”

绿芜拭着白瓷瓶,将修剪好的红梅放进去,回说:“奴婢家里往上数三代,都是白家的门子,自然是要替公子做事。”

定安一愣。

“殿下也知道过去发生了些什么。”绿芜望向定安,顺手替着她整了整衣衫,“当年遭了难,连老爷夫人他们都不得幸免,更别提我们底下人。我那时还小,爹娘前后跟着老爷他们去了,我就被送到了牙婆手上,卖给一户人家做下人。您别看我这样,以前在府里吃穿用度虽然比不得姑娘们,但夫人心慈,给得也都是极好的,还特准我们跟着姑娘一起玩耍作伴。哪想到了那户人家,吃不饱穿不暖,每日天不亮就得起来做事。小门小户都是这样的气性,买我不过用了几吊钱,就生怕吃亏似的,非得把人往死里用才甘心。”

提起这些陈年旧事,绿芜神色不觉是黯淡下来。白家事发那年她算来也将七八岁,见识过了世家景况,冷不丁被送到那种地方,还经受着非人的待遇折磨,没疯倒算是造化了。

定安听着心酸,伸手握了握她的手。绿芜笑起来,摇了摇头:“殿下不必可怜奴婢。那种日子也就过了一两年,后来公子找到了我,就派人将我赎了出来。其实奴婢不算惨的,苦是苦了点,好歹留了条命在,夫人和姑娘她们……”

说到这儿,绿芜生生止住了话茬,眼中不可避免地闪过些惊惧与痛苦。可想她们的下场有多惨。

定安想起谢司白那日曾对她说过的话。连绿芜都尚且是久久不能释怀,他所承受的只会是更多。

定安心下像是刀片滚过一样,隐隐作痛。她轻叹一声,迟疑片刻,才小心翼翼问道:“那先生他……”

“公子如何?”

定安顿了顿,踌躇一二,方是继

续问下去:“你可知道,白府被抄家后……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绿芜一惊,忙瞥了眼门口,见没人,才堪堪松下一口气。她道:“这事是大忌,从不让提的,我也并不清楚……殿下千万别再同旁人问起。”

定安当然知道这事轻易问不得。从前她刚进青云轩,秋韵就同她提过,在谢司白面前什么都说得,唯独过去是大忌。无论如何都不能问他曾经的事。

定安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绿芜眼看着定安很是失落,岔开话,又是说回了前面提及的。她慢悠悠道:“要奴婢说,殿下还是收收心。人生也不过这几年,何苦非要折损进去。过去公子牵扯您进去,奴婢反倒觉着您可怜。现在公子有心要您走,大好的机会,何不顺水推舟应下来呢?您是帝姬,何等尊贵,想过什么好日子过不得?又有公子从中替您周旋着,明枪暗箭得全由他防了,最是舒心呢。吃喝玩乐,再不济您就是想养面首,公子也定然会帮着您瞒天过海的。”

她越说越没边儿,有意要讲些轻松的话逗她发趣。定安听着想笑,却一时半会儿又难过得笑不出。她默默将视线移到一旁,低声道:“如果能丢开,固然是好的。可是我……”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是停下来。

绿芜纳闷:“殿下?”

定安垂着长睫,眸中是始终拆解不透的情绪,暗潮汹涌,将她眉梢眼角也染上了郁色。所谓郁郁不得志,大抵如此。

“可是我舍不得。”她道。

第63章 63

与正殿一墙之隔的东厢书房中, 谢司白伏案处理着手边公文, 一旁秋韵禀报着公事,时不时得他一二句提点, 可谓三心二用, 几乎不得闲章。秋韵拣着最要紧的说完,临了提到圣旨一事, 谢司白住了笔,问道:“她知道了吗?”

“绿芜应当告给殿下了。”

谢司白略一颔首,没有多言。秋韵打量着谢司白神色, 委婉道:“有什么话是拆解开说不得的,更何况您二人有多年的默契在?小殿下也不是不明事理,若公子当真不愿让她参与, 好好说亦可,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秋韵看得太简单, 却不明白其中最要紧的才不是表面这一样事, 定安想的, 谢司白想的, 旁人统统不甚明了。

谢司白并不解释, 只头也不抬道:“你觉得她是肯听话的人吗?”

如果她肯听话,就再没行宫这一出了。

秋韵一愣, 不说话了。

谢司白问:“九砚那边如何了?”

“上一次打草惊蛇, 对面迟迟不再动作,且又至年关,须得等一阵子再看情况了。”秋韵道。

谢司白微微蹙眉, 难免有点心浮气躁。他原本的打算是先经由这一事处理了林家,局时将定安放出来,木已成舟,由不得她再造作。

可惜就可惜在,每样事情的时机都不对。

谢司白将最后一份公文处理完,递给秋韵,方是起身。

秋韵接过,稍一怔:“公子?”

谢司白道:“我去看看她。”

上一次旨意刚传回来,定安气得都妄图以绝食相抗,这一次还不定如何。

谢司白敛起心神,他出了书房,正殿阶前守着几个宫女,全是谢司白安排的人手。她们见他来,纷纷要跪下行礼,却被谢司白止住了,只让她们下去作罢。

宫人离去后,谢司白驻足在庑廊下。隔着道帘子往里看去,定安倚在殿中央的雕龙凤呈祥纹罗汉床上,阖着眼,像是睡着了。绿芜跟她在殿中,手上拿着把掸子一面扫着灰一面还在喋喋不休说这话。

这倒让谢司白有些意外。她听了这消息没再发难,可见是真的折腾累了。

谢司白脚步迟了迟,走进去。

绿芜闻得声音,回头见是谢司白,吓一跳。

她刚要行礼,谢司白瞥了眼定安,绿芜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小殿下竟是睡着了。

“她没再闹?”谢司白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绿芜摇头。谢司白颔首,她自觉地退下去,直走出殿门才回首望一眼,谢司白仍站在原地没动,着实拆解不透他的心意。

绿芜暗叹一声,离去了。

谢司白原想着看看定安就作罢,真的来了,反有点挪不动腿离去。他站了片刻,走近前,少女静静睡着的模样是极美的,大到线条轮廓,小到鼻梁眉眼,谢司白没忍住抬手,从她的额上开始,一路轻轻划过,最后在她脖颈处停落。迷迷糊糊昏睡中的小姑娘不知情,微蹙下眉,很快散开。无忧无虑的模样,许是在她梦中才能见到。

谢司白没法讲什么,如今即便讲了也显得苍白。

自打说过了那些让人寒心的话,他就没再像这样与她好好地待在一处过。从前的日子远得遥不可及,有时醒来都不知今夕是何夕。

谢司白在定安身边静待了片刻,才替她盖上被衾。殿里地龙烧得旺,不冷,只是怕她当了风。

谢司白做好这些才是离去。他一走,绕过门扉,罗汉床上的人才缓缓地睁开眼,并不带着睡意。

许是经了前些天的失败,定安变得安生很多,没再想歪招闹着要回去。行宫的日子比宫中好熬多了,没有那么多礼数,亦没有那么多复杂人心。行宫之中谢司白老大她老二,想玩什么吃什么穿什么没人会管,亦不成定数。没过几日定安喜欢上去厨房折腾,她好端端一个金贵玉贵的帝姬,放着琴棋书画不操持,整日学着做点心。谢司白观察了两三次,见她是真心想学着玩,索性纵着她,只让旁人留心看顾,免得她伤到了自己。国师不说什么,更是没人敢闲言碎语。一时长秋殿多了不少吃不完的点心,烧糊的,糖放多了的,把盐巴当糖使的。定安捧了一屉去见谢司白,不唤他先生,只笑吟吟道:“国师尝尝,我亲手做的。”

她对他是许久不曾这样和颜悦色,谢司白稍有点受宠若惊,他看她一眼,垂眸盯着她取出的掐丝青玉碟,上面放着的点心模样不成模样,形状不成形状的,一看就没什么食欲。秋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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