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师(161)

就这样他带着定安上了路,不过和以往不同,这一次只有他们两个人。

吃饱喝足,定安甚是心满意足,也顾不得白日里赶路的疲惫,兴致勃勃拿出从秋韵那里得来舆图,道:“山上半腰处有一座寺庵,不如我们今夜在那里落脚,明早天不亮起来,还能去山顶看风景

。”

谢司白瞄了一眼她手中的舆图,略一挑眉:“你确定你还能爬的上去?”

定安像是要证明自己话中的可信度,用力点点头。

“到时可不许又有耍赖,走到一半就停下来。”

定安信誓旦旦:“这次是用过了膳的,定然不会重蹈覆辙。”

可谢司白比定安更了解她自己,知道这话答应了和没答应是一样的。他默叹一声,随她去了。

傍晚时分,全是上山务工的人往山下来,冷不防见人反其道而行之,俱是不觉多看几眼。天台山上人迹活动频繁,虽不至有猛兽出没,但毕竟是夜里,谁晓得会遇上什么东西。

等到天完全黑下来,仅有月光明莹,谢司白用火石点着火把,照亮前路。

果如谢司白所料,定安才走了一半的路程就走不动了。她巴巴地望着他,看起来可怜兮兮。

“上山前你是如何说的?”

定安啊了一声:“我也没想到这路恁的不好走,小石子多,硌脚。”

反正总能给她找到理由。

谢司白无奈,将火把塞到她手中,俯下身:“上来。”

定安得偿所愿,瞬间换了副模样,她开开心心地把手搭在他肩膀,被他轻巧地背起。

林间风大,走着走着火把就熄灭了。好在今晚月亮大,光线亮,不碍着看路,谢司白就没停下来。

定安丢了火把,双手环住他脖颈,脸贴在他背上。她阖着眼,感受着风从周边略过,喃喃道:“从前我梦到过这样的。”

“哪样?”

“先生背着我。不过不是上山,而是下山回家。”

她已经许久不曾这样称呼他,一时喊起来,又像是回到了过去。

定安道:“小时候觉得你很厉害。”

谢司白笑道:“长大就不觉得我厉害了吗?”

定安咯咯笑起来:“那不一样。”

那时母妃刚刚去世,她在宫中无依无靠,差点因静妃病死在含章殿。

是他的出现救了她。

“等我玩累了,我们就回家吧。”定安困得睁不开眼,声音也越来越低,“就像梦里一样。”

谢司白回她:“好。”

定安枕在他身上,轻轻哼起不知从哪听来的歌谣,大约是母妃曾经给她唱过的。

她已经记不得了。

哼着哼着,渐渐没了声响,她靠在他后背睡了过去。

谢司白背着定安找到寺庵住下来,第二日尚且天不亮,定安就来他房中将他摇醒。

“快一些,等迟了,就看不到。”

谢司白手一伸将她揽在怀里,圈着她动弹不得。

定安恼了,一口咬在他肩膀上。谢司白装睡装不下去,笑着睁开眼:“属狗的,怎么咬人?”

定安道:“可见是你这个师父没把我教导好。”

谢司白掐了掐她的脸,不再同她玩闹。若真误了时辰,只怕她又要发脾气。

相比于昨天晚上,定安有精神多了,她没再求着谢司白背她上去,一股脑地爬上了顶端。

他们抵达终点是刚好是破晓时分。

定安欣喜,指着远处天边:“你看,果真和书里写得没两样。”

日从潜底出,一时光芒万丈。初阳落在她身上,像镀了层金光。定安笑着看向远处,谢司白却只是在看她。这样岁月静好的时日不常有,有一日便珍惜一日。

待日头正上,没了初时之景。最美好的景色大抵如此,只存在于须臾之间,过了就没有了。

“走罢。”谢司白揉揉定安的头,后者尚且恋恋不舍,“该回去了。”

*

元兴元年的秋天,内政暂平,文宗帝终于腾出手去管外头的事。南方之乱氐族仍未平息。当时南方因京中告急,永平帝不得不提前调兵回防,后来赵敬玄继位,虽然派了人去镇压,但那时京中尚且一片混乱,始终心有余而力不足。直至休养生息一年有余,待兵马养足,便是派遣五军司将领徐猛领兵前去。并州百姓早被氐人扰得苦不堪言,终于听说朝廷有了动作,各个欢欣鼓舞,尚在驿站之外,便是夹道欢迎。

硝烟四起,战局一触即发。

赵敬玄和永平帝可不一样。永平帝疏于勤政,懒怠管理,致使军队成为林咸一类人用来大肆敛财的工具,内部腐朽固化,无能之士当道,军心涣散,除了人数众多这一优势外,实不能算是精兵。而赵敬玄入京接手后,里里外外整改一番,又交由徐猛练兵,已可当一句今时不同往日。

故而大魏军马一改去年的疲倦之态,以锐不可挡之势,横扫南面。再加上有徐茂同去,

这位奇人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无样不精,有他坐镇军中,事半功倍。

打了没多久,一桩又一桩好消息传入京中。大捷,大捷,大捷!在数十万精兵的碾压下,氐族士兵力所不逮,很快士气大落,颓势无可挽回。

氐族很快投降,近年来蠢蠢欲动南方各族见状亦是俯首称臣。并州一带终是恢复了曾经的清明。为了早入治世,赵敬玄另派朝中官员前去整顿。

徐猛大军班师回朝,徐茂却是请命离去。他本是生长于江湖之人,对官场上的弯弯绕绕极为厌烦,之所以会帮小郡王夺天下,不过是为了兑现当年与白因笃的承诺。如今最后一道隐患尽除,可以说只要朝中不作死再出什么大事,至少五十年内太平无忧。承诺既尝,他也没有再留下去的理由。

捷报快马加鞭传入京中,随报还附着徐茂书信一封。赵敬玄虽然颇感惋惜,但徐茂这样的人已不是他能左右,愿不愿意都只得恩准。

南方既平,永平帝的行踪也浮出水面。赵敬玄一直有派追兵去寻找他下落,可却是迟迟未得消息。原来他是趁乱躲到了南方。在永平帝看来,赵敬玄举兵躲得帝位,和他当年的行为也并无二致,不过一个明着抢,一个暗着偷。他不信天道,只哀叹时运不济,也不管自己这些年来什么做派,总之错的都是他人。若他也能与赵敬玄一样得良将,得谋士,得能臣,胜负还不一定。

永平帝偏居一隅,在寥寥几个臣子的拥蹙下仍做着有朝一日卷土重来的千秋大梦。只有邵仪还稍稍清醒点。东山再起谈何容易,谢司白也是卧薪尝胆十几年才得以破局,先不说现今天下大势所趋,便只说永平帝这样的年岁与日渐虚弱的病体,他们也等不了十几年。

朝廷找到他们后,邵仪不再负隅顽抗,直接押在囚车上,送往京中。

而永平帝毕竟是赵敬玄的叔父,他要当仁义之名,就不能同永平帝一般赶尽杀绝。思虑之下,赵敬玄废永平帝为亲王,一同送往南苑看顾起来,吃住不得怠慢,却是终身不能离开半步。赵衷则贬为庶人,迁往指定的地方生活,其下三代,永不得踏入京城。

永平帝罹患梦魇之症,每至深夜,便听得耳

边有人昼夜啼哭不眠。他背叛过的人,好像从没有离开,一直潜伏在他身边,等待着这个时刻,日日夜夜折磨于他。

只剩下南苑之中的邵皇后仍没有放弃希望,尤其是当她得知自己的衷儿还活着的时候。据说每到黄昏,她都会上西楼独自眺望。那里传闻是赵衷被禁锢的地方。她在南苑的日子并不算好过,虽衣食无忧,可也就只剩下衣食无忧了。

邵皇后想起很早之前姑母带她去寺里还愿,那时她尚且是年轻气盛,在心底偷偷许愿,想要心上人身边只留下自己一个。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愿望真的达成,不过却是用这种啼笑皆非的方式。永平帝就算现在还没疯,也是早晚的事。南苑之中人人皆避着他们,就像躲着一件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邵仪被送回京中时,定安与谢司白也刚好从定州抵达京城。邵仪的案子,被归在了东宫谋逆案一档,要惩治他,也是从这方面下手。文宗帝特准青云轩参与三司会审,算了谢司白一个心愿。

阔别将两年,京中没有太大的变化,无非是旧楼塌了又建起新楼。定安想着当年离开时的狼狈,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文宗帝一直在京中留着赏给谢司白的府邸,希望他有朝一日回心转意。平日他不在,便是九砚和冬雪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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