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师(129)

职位,由着司礼监查办,暂拘禁府中不得外出。二十四日,刚提了平章政事的邵仪上奏称,京中画舫无缘被毁一事有异,大理寺草草结案实乃不周,特请旨旧案重查。

二十五日,帝命,准。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来到了。

*

亥时三刻,梆子敲过二更。

过了宵禁的时辰,阖宫上下一片寂然,复归于安宁。守夜的禁军轮班几次,未见动静。

当值的司礼监内侍将下钥的宫门细查一遍,正要锁匙离去,前方传来一阵铜铃声响,那声音不大,起初还相隔甚远,紧接着一个个传递过来,响彻内围。

内侍心知不妙,推了一把旁边的小太监:“快,快去通知近卫营。”

宫中霎时大动,渐次有灯点亮,不少宫人无故被惊醒,七七八八询问个不停:“发生了何事?”

“前头好像出了乱子。”

“近卫军的人都被调了去。”

“那看来还挺严重。”

……

城墙下官道上。

无数火把森然跃动,数十铁骑开道,林咸居于最首,身披战甲铁盔,一晃像是回到了多年前,犹在战场,浴血杀敌。

墙头上的守卫兵早被白日间混日其中的林家军歼灭替代,宫城城门赫然洞开。他抬头望着空无一人的城墙,早是不计生死的决然。

是你逼我的。

他想。

成败在此一举。

林咸发号施令,迎着阵仗,举兵攻入皇城。夜袭突如其来,近卫军毫无防备,不战多久便是缴枪卸甲。林咸午门直入,双手沾满鲜血,以不可当之势,遇神杀神,佛挡杀佛,一路抵达太和殿前。

同前殿不同,太和殿杳无人影,静悄悄的,连失散乱逃的宫人都不见一个。

林咸虽久不出征,从前军中磨砺的直觉尚在。他心道不好,忙勒马停留,举头望向四周。夜半时分,巍峨宫城像庞大巨兽,尤其在火光映照下,诡谲多变。

“将军大人……”

副将的话还没说完,飒飒声动,林咸一凛,还不及他有更多反应的时间,便又有一队匿身四周的人马显现而出,手持箭羽,将林家军围困中央。

林咸心下一沉,他猛地回头,乱军丛中,独独窥见一人。

青云轩,谢司白。

司白一身白衣,火光映在他周身,忽明忽暗。莫名其妙地,林咸心头隐约浮现出的却是陈年里某个事不相干之人的身影。十二年前东宫谋逆案,那人临死之前也是这般看着他,同样地凛然不可冒犯,即便鸩酒送到面前,到死都不曾开口服一声软。这么多年过去,他原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却不想在这种关头,重又想起。

林咸握紧刀鞘。

谢司白眸中平波无澜,似笑非笑注视着他,仿若如今身陷的情势与往日别无二致。

“大人漏夜前来,所为何故?”

林咸恨极了,抬手用刀尖指向他:“不要装模作样,若不是你同陛下苦苦相逼,何至于今日!京城内外早有我的人暗中把持,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不想死,就不要挡我的道!”

“怕是不能。”谢司白淡淡出声,显然并不将他这千百兵卒放在眼里,“护全皇宫安危,本就是谢某职责所在。”

林咸目眦欲裂,方是恍然大悟。永平帝并不怕他造反,甚至他等的就是这一天。可惜为时已晚,林咸落了后手,被围困中央,这般地形本不是铁骑所能施展开。

好一招引君入瓮。

被命运裹挟着一步步到了今天,想回头也回不得了。

林咸一咬牙,举刀向前,妄图垂死挣扎。他下令道:“给我杀!擒王者,重重有赏!”

*

太和殿前,神武门外,皇宫之中多处交战,火光冲天,厮杀声不断。六院之内尚不得安宁,低位宫嫔早早赶往皇后的坤宁宫中避难,局势不明朗,胆小的嘤嘤啼哭,胆大些的亦愁眉不展,人人悬着一颗心,唯恐真的被叛军得了手。邵皇后却是气定神闲,斜倚在坐榻上,用茶盖刮去浮沫,静观着旁人作态。低位宫嫔不通前朝,不明其中要害,真以为叛军祸起突然,只有邵家早就和邵皇后通过气,她明晓今天这一出是皇上事先图谋好的。

旭日东升,还不至天亮,终于有消息传来,战事方平,叛军逆党悉数被擒。

妃嫔们这才放了心。安危既解,底下窃窃私语,开始议论旁的。

“往年只数得她静妃最是得宠,堪堪被冷落几日,竟就受不住要造反了吗?”角落里不知哪宫的小才人冒头嘟囔一句,颇具怨愤

林家横竖是完了,静妃在宫中的威望也一落千丈,平日里积压心头不敢说的话得了正途,有这才人做引子,一个个都跳出来,七嘴八舌集体声讨起静妃素来的罪状。有说她欺上罔下的,有说她不顾礼法的,甚或还有人讲她败德辱行,同宫中侍卫有私相授受之嫌。

有些话不过是捕风捉影,不足信以为真,但宫嫔们的怨气却是实实在在。怪就怪静妃得势太久,还不知收敛,明里暗里得罪了多少人,还在高处时尚不觉得,一旦落下来,个个都恨不得踩她一脚。

邵皇后垂下眼帘,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心里却冷笑。她静妃昔年间,怕是死都不会想着自己也有今日。

听烦了也听腻了,邵皇后抬眸,懒懒扫过下首的德妃。德妃会意,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道:“静妃的事如何,陛下和皇后娘娘自会论断。昨儿这一宿的闹腾,各位妹妹也该倦了,早点回去歇着才是正理。”

德妃发了话,这帮子得意忘形的宵小之辈才悻悻住了嘴,一一告退坤宁宫。

单留下德妃在,邵皇后扶着白露的手起身,说起正事:“静妃此遭再无翻身的可能,皇上的心思你可能不知,他不是个喜欢一头独大的人,正如从前林家当权,他就扶持了一个青云轩出来,而静妃得势,他便留着你我二人抗衡。所以如今静妃倒了,却还不是该高兴的时候。”

经此一役,邵家势必会崛起,德妃对着邵皇后愈加俯首帖耳:“娘娘的意思是……”

“你觉得后宫之中,何人堪当对手?”

德妃仔细思量。静妃一倒,她一党的人没了主心骨,定然是树倒猢狲散,成不了体统。论恩宠,仅有乐昭仪算得上风头正盛,可她出身平平,就算永平帝有心,也不可能另养出一个林家来。

“臣妾愚钝,还望娘娘点拨。”

“称不上点拨。”邵皇后揉揉眉心,“阖宫上下,没了林悠歌,仅有乐昭仪最得圣心,她家世微寒,生的又是女儿,虽暂且算不得是威胁,但不见得没有苗头。本宫讲这话,不过是要你留个心,南边一得平乱,也差不多到了选秀的时候,端看陛下选进来什么人,方才知道利害。”

德妃诺诺应下,寻思这是让自己多注意注意徐湘的意思。邵皇后见她领会自己的心思,没多留她,就此打发退下。

第102章 102

林咸之案, 惊动朝野。天亮时分, 四门之外的叛乱全部平定,青云轩立首功, 其次则是名不传世的玄甲营参将徐猛, 听闻叛军进攻神武门,是他手持虎符出战, 军中半数以上的兵卒倒戈,未折损多少便化解危机于无形,直接被永平帝越级提拔为玄甲营指挥使。

这场动乱甚至不足两个时辰, 便尽数镇压,至卯时早朝,太和殿外已是干干净净, 任凭是谁也看不出这里不久前曾发生过一场恶战。

朝上永平帝大发雷霆,一气查办了不少林氏同党, 往年靠着林咸加官进爵的人不在少数, 能摘清的摘清, 摘不清的噤声不言, 生怕受到牵连。林咸也被移交青云轩并三司会审, 大约逃不了被诛九族的命运。

惩治的讲完,才开始论功。青云轩不入官制, 只以银两珠宝行赏。任命徐猛的红批下来, 投降的叛军悉数由玄甲营接管。除此之外,又几位大臣也陆续被提拔填补空缺,邵仪更是一跃位居左丞相之职, 一时风头无量。上任当日他便是连发几道奏折,趁着永平帝还在气头,请旨查办了不少素日与林咸交好的大臣。

朝堂之上关于林氏逆党的大清洗正式开始。

此次平乱之中,当属青云轩谢司白的表现最亮眼。京中兵马大半去往南方平乱,剩下的兵权多掌握在林咸手中,不说青云轩,就是永平帝能调来的人手也寥寥无几。林咸正因如此才下定决心逼宫,不想表面的劣势竟被一招瓮中捉鳖扭转局势,这一遭不光是赢,还赢得漂亮。谢司白素日虽有声望,却始终不及他师父谢赞,经此一役,方是真正受到全天下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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