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洛依不喜李氏母子算不得什么秘密,知道是一回事,现在被安国公世子这样当众“无意”的提起来,无疑是打了尹杰的脸。
一家不和何以安天下,作为丞相尹杰的一言一行可以说都暴露在天下人面前,一个不慎就得牵连整个家族。连闺女都搞不定,天下人还怎么能相信他能管理好这个国家
安国公世子与尹杰年纪相仿,从小就被家人拿来同尹杰作比。少时读书不如尹杰,及冠时娶的媳妇不如尹杰,到如今官职也不如尹杰。有这样一个时时压自己一头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看对方顺眼,安国公世子和尹杰不和也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这厢安国公世子话一出口,周围的宾客们都纷纷停了碗筷,望着事发中心等着看热闹了。
尹杰嘿嘿一笑:“沐晨兄说笑了,洛伊对郡主感情亲厚,一时难以接受使使小孩子性子乃是至纯至孝。这孩子母亲去的早,连太后都怜悯她时常召她进宫,做父亲的也不好过分苛责不是。”
安国公世子在心里暗骂了声老狐狸,佳楠郡主生尹洛依的时候就难产身亡,尹洛依见都没见过佳楠郡主,哪来的深厚感情
“相爷说的是,洛伊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会不明白。只是相爷续弦侄女不到外人传些颠倒是非的谣言,岂不是坏了侄女名声。”安国公世子对上尹杰不悦的眸子,心情愈发舒畅了。
尹杰放下酒杯,声音一沉:“世子也知道是谣言还是谨言慎行的好,女子名声何其重要,更何况是我尹杰的女儿。要是让我听见有人在外面坏我女儿名声,不论是谁拼尽全力我也饶不了他。”
安国公世子心下一凛,尹杰此时的眼神冰寒彻骨,让他生出来一种被猎人盯上的危机感。
朝堂上的尹杰对谁都能三分笑脸,差点让他忘了当年那个年少轻狂,为他轻薄了佳楠郡主一句,就被尹杰堵在小巷里揍得三个月下不来床的恐惧。
“相爷如此宠爱洛伊,洛伊又是个乖巧懂事的女孩,谁会不长眼去找她的麻烦。今日是贤弟大喜之日,可莫要因为为兄几句胡言乱语坏了贤弟的兴致。”说完,安国公世子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拱手道,“还请贤弟莫要放在心上。”
这边酒席上为了尹洛依差点剑拔弩张,那边正主却浑然不知,正悠哉悠哉的在自己院子里就着水晶包喝粥。
“姑娘,今日是相爷大喜的日子,您真的不去前厅露个面吗”大丫鬟容儿一边为尹洛依布菜,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
红娘睨了容儿一眼,呵道:“容儿你这打的是什么主意。明知道咱们家姑娘和那李氏不和,还撺掇姑娘去前厅,到时候岂不是让外人笑话。”
尹洛依素日里最信任红娘,被同等身份的红娘呵斥,容儿也不反驳,习惯性的闭嘴不提专心布菜了。
“碰!”
尹洛依重重的把筷子摔在了桌子上,面上虽挂着笑眼神却已经冷了下去。
容儿立时跪下来,嘴里不住讨饶:“都怪婢子多嘴,婢子再也不敢了,还请姑娘饶了婢子一回。”
“跪下!”
“姑娘发话呢,还不赶紧跪下。”
屋子里拢共就尹洛依,大丫鬟红娘、容儿,并二等丫鬟欣儿在。容儿已经跪在地上了,尹洛依自然说的不是她。而她不久前虽被尹洛依训了,但尹洛依素来宠她,红娘自然而然的以为尹洛依是在说欣儿。
欣儿侍立在两米开外的地方,突然被点名整个人一愣,红娘见状就要上前动手。
“叫你呢红娘,跪下!”
红娘不解的看着尹洛依,迟迟没有跪下。
“怎么,本姑娘是叫不动你了吗”尹洛依自始至终连脸色都没有变,浅笑盈盈的。但从她越来越冷的语气里,隐隐能察觉她愈加浓烈的怒气。
扭捏了半天红娘还是不情不愿的跪下了,低头抹了满脸泪水,委屈的问道:“婢子不知做错了什么,让姑娘恼了。姑娘好歹说出来让婢子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婢子以后好改正了好好伺候姑娘。”
尹洛依把玩着她的手指,她的手指又细又长比例极好,在阳光下散发出玉质般的光泽。
她没有搭理红娘,大约过了一刻钟,直到红娘额间渗出来了不少汗渍,尹洛依才幽幽开口:“你自己以前做了什么腌臜事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流言
红娘是家生子,其母在老夫人身边伺候,颇得器重。
又因她自小便聪明伶俐,打一来伺候尹洛依就得了尹洛依欢心。不但顶了容儿成了尹洛依身边的大丫头,更是哄得尹洛依对其百般信任,连得几个库房的钥匙都交给她保管。
几年来尹洛依甚至连重话都没有对红娘说过,甫一面对尹洛依的质问,红娘一惊,随即眼珠一转:“姑娘,红娘自打十三岁那年被拨来伺候姑娘,几年来一直安守本分,无时无刻不想着姑娘的好。”
“许是那起子爱嚼舌根的小人在姑娘面前污蔑婢子,瞧不得姑娘器重婢子,想趁机离间咱们主仆。”
红娘认定是容儿在尹洛依面前说了她的坏话,她狠狠的剜了垂首低眉的容儿一眼,心下早已把容儿千刀万剐,骂了无数遍了。
可惜,这次她不但不能欺负容儿,还得把自己陷入坑里。
在红娘再次辩解前,尹洛依打断了她:“李氏今日已然和父亲拜堂,她就是我继母,孟元就是我大哥。你却因我不喜他们母子就私自做主锁了孟元,我竟不知你这是守的哪门子的本分”
“今日是爹爹大喜的日子,按理说我和孟元作为子女都得出席,你却撺掇我不要出席。叫外人知道了都会道相爷的女儿不识大体,不懂规矩,你这又是至我的名声于何地”
“你说你时时念着我的好,却话里话外都是说我听信他人谗言冤枉了你,传出去凉了下人的心,又有谁会真心为我办事,你这是念着我哪门子的好?”
说完尹洛依不等红娘辩驳,把手边的茶盏砸到地上。瓷片碎了一地,褐色的茶水全数溅到了红娘衣裙上。
红娘当即吓得大叫了一声,顾不得礼仪,对着尹洛依吼道:“你干什么!”
“往常我去别的勋贵家做客时,常听人说道‘奴大欺主’。以往我还不信,今日到是亲眼见识到了什么叫奴大欺主了。”尹洛依看着红娘这狼狈的样子,笑道,“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吼本姑娘。”
尹洛依两句话下来把红娘说的是面红耳赤,晓得尹洛依这次是真的恼了她了。也顾不得满身茶水,赶忙跪着上前抱住尹洛依的腿,哭道:“姑娘你素日不喜李氏母子这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当时为了阻止李氏母子进府您还闹着要绝食上吊,可相爷还是坚持要纳李氏。”
不知道尹洛依今天发的是什么疯,但她别以为自己是主子就能随便发落了她,在尹洛依身边这么多年,尹洛依对李氏母子做过的腌臜事都是经她之手。要是尹洛依敢不仁,她就敢把尹洛依做的这些好事抖出去。
想着她手里握着尹洛伊的把柄,红娘仿佛喝了酒的醉汉胆子瞬间大了起来,凑到尹洛伊耳边道:“姑娘,你别忘了,上月书院旬考,是你让奴婢派人换了孟元的试卷。”
孟元三岁启蒙,五岁便熟读四书五经,如今经史子集、诸子百家都能侃侃而谈。京中大小书院无数,尤以青禾、石岐著名。
当年孟元以十岁稚龄考上青禾,从此次次皆为第一。只上月因尹洛依派人偷拿了孟元试卷,将其换为白卷,才叫孟元下了一次第一。
尹洛依扫了红娘一眼,猜到对方是在拿把柄威胁自家,遂笑着问道:“你是在威胁我”
红娘道:“婢子不敢,只是不是婢子做的事婢子不敢当。婢子知道,姑娘只是一时对婢子生了误会,婢子知道姑娘最器重的还是婢子。”
现今国公府是老夫人在当家,上下琐事都得过老夫人那里。而她亲娘乃是老夫人陪嫁,平日里在老夫人那里颇得脸面。红娘笃定尹洛依不能拿她怎么样,遂说话都添了几分底气。
尹洛依从未见过佳楠郡主,但她一直爱着她的母亲,那个别人口中温柔娴静给予她生命的女人。
她年幼的时候,尹杰还年轻,祖母和族中长辈不是没有给尹杰找过续弦,但都被尹杰强硬的推掉了。一开始尹杰以“先立业”推脱,后来爬至高位便是着急也奈何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