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覆灭,世家大族把控朝政为一大要因。本朝开国以来,帝王任用寒士,国子监兴起,朝野一时呈现繁盛之态。
今上提起期待孟元文章,显然是极其赏识。
在座的官员都是“老油条”了,当即从中嗅出几分不同寻常,纷纷拿酒去灌尹杰,恭喜他得了个“好儿子”。
一直闹到戌时,夜宴才结束。今夜宫门关的晚,马车不断驶出,在宫门口分散开来,开往各个坊市。
上马车时,尹洛伊往后望了一眼。
尹逸席上喝的有些多,摇摇晃晃的站不稳,尹云提着他领子,尹希几个散在一边。
尹洛伊找了几次,始终没看见孟元。
*
孟元的确没有出宫,勤政殿燃了灯,裕安呵退了小太监,亲自进去奉茶。
两人一站一立,同样棱角分明的面庞单看是不同的英俊,合在一起却有三四分像。
裕安不敢多看,只瞥了一眼就垂下头,将茶放在案上。
两人沉默的对视着,过了一会子,今上叹了口气,终是率先开口了:“一转眼将近二十年了,你也这么大了。”
屋里烛火燃的够旺,窗边还挂着琉璃灯,光线很足。
今上盯着孟元,面上难得出现几分动容,他视线掠过孟元的眉眼,心里对于那人的记忆愈加深刻。
“是。”孟元颔首,橙红的光线照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落下小片阴影,“这些年承蒙今上照顾,我和母亲才不至于那么艰难。”
“今上。”他挪开视线,看向几案上的杯盏,重复了一遍,“这么多年了,你还叫我今上?”
孟元没有退让,再次强调:“礼不可废,小子孟元,是国公府二公子,今次秋闱的解元,于情于理都该守规矩,尊称您为‘今上’。”
裕安端起几案上凉掉的茶水,躬身退到帘外,不敢多看一眼。
今上抬指在几案上轻扣,眉头皱起,紧拧成一个“川”字,他没有说话,殿里的气氛逐渐冷凝。
“罢了。”过了半晌,今上叹息道,“当年的确是朕没有事先预料到,让你父亲……你愿意来见朕就好,其他的慢慢来,还有的是时间。”
“天色不早了,我留久了落人话柄,要是没什么事,草民就先退下了。”
今上没搭话,神色淡漠的瞥了孟元一眼,而后转头望着窗边烛火扑闪。
火舌跳起,少年挺直脊背站在面前,恍惚间今上揉了揉眼,仿若看见了当年那个凊隽的青年。
视线落在孟元的眉眼上,今上面色逐渐缓和,他放缓了语气:“去吧,回去好生温书,朕等着看你的文章。”
孟元颔首,打帘就要出门,今上忽然开口,从后面唤住他。
“慢着!”
孟元转身,看上今上,等待着他的下文。
今上转头看下裕安,恢复平素那副淡漠:“御膳房今日做的点心不错,你叫人装一些,给他带回去。”
*
月明星稀,狂风卷着地上的沙石在空中飞舞,檐下的灯笼被打得不停晃悠,烛火明明灭灭。
刑部大牢里,不时传出凄厉的喊叫声,普通人站在门外听一会儿子,回家后铁定吓得做噩梦。
地牢里阴森,狱卒买了烧酒,预备着夜里驱寒。
不料上头突然送来四名要犯,还惊动了上头的大人物。狱卒“砸吧”了下嘴,想着烧酒的味道,感叹这顿烧酒今晚是喝不上了。
贺兰卫领了皇命,带着几个手下,深夜到刑部大牢提审要犯。
换做从前,周薇也是蜜罐里娇养长大的,后来嫁去平阳侯府,也没过过苦日子。
许是穷凶恶极的人关押多了,刑部大牢里格外阴森,夜里呼呼的风声刮过,好似有人在不停啼哭。
周薇吓得瑟缩在角落,草堆上突然窜出几只老鼠,她吓了一跳,后退着往墙角又缩了缩。
狱卒在前面开锁,贺兰卫俯身进门,居高临下看着周薇,眼里一片冰寒。
听到动静,周薇转头沿着黑底缎面的靴子往上看,目光落在贺兰卫冷峻的面庞上,心底的绝望又加重了几分。
“你,你是谁,我什么也没做,我不知道。”周薇拼命的摇头,“我不知道,都是五公主做的!”
看着周薇这副癫狂的样子,贺兰卫笑了:“事情原委今上已经知晓,五公主被罚禁足,连太子都被牵累着罚了一月俸禄。你不过一介无名之辈,还敢指责皇室公主。呵呵,未免太过大胆!”
“祸乱宫闱,在后宫私会可是大罪。”贺兰卫上前几步,足尖在地面轻点。
两只老鼠窜起,跳到周薇面前,他说:“不想承认也行,对付你们这种嘴硬的,外头那些狱卒有的是办法。我敬周姑娘是女中豪杰,几百种酷刑,我倒要看周姑娘能熬过几种。”
说完,贺兰卫退了出去,后面的事自有底下人去办。
隔壁牢房,死士身上的黑衣还未退下,为防意外发生,狱卒在他身上套了锁链。
听见有脚步声,黑衣人睁眼,拖着锁链起身。
“哗啦”声碎了一地,贺兰卫逐渐逼近,对峙之时,骤然上前扼住黑衣人的喉咙。
“咳咳!”黑衣人身体强壮,布料之上满是遒劲的肌肉,贺兰卫渐渐加重手中的力道,接连发问,“你家主子是谁?她今日派你去后宫做什么,在她身后还有多少像你这样的人?”
黑衣人满脸涨的通红,他挣脱不开,只得张大嘴不停的喘息。
眼见他快要窒息,贺兰卫及时松开手,任黑衣人伏倒在地。
阿四咳嗽两声,后退两步靠墙站着,警惕地看着贺兰卫:“我呸!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哪来这么多废话!磨磨唧唧的,老子看你是怕了,不敢动手!”
上次猎场刺杀尹洛依,皇后派出三名死士全部阵亡,按照能力往下排,保护五公主的差事就落到了他头上。
阿四不怕死,但他们这种人,也有自己的尊严。
“我记得上次闯进猎场那三个人。”贺兰卫把尾调拉的老长,一拍脑袋,指着阿四说,“哦,应该是你兄弟吧!”
贺兰卫倚在墙边,站的懒散:“你看看你们,背井离乡跟着你主子大老远跑着这来,结果还要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你看看你,放在江湖上也是个顶个的汉子,何苦这样什么好处也没有,白白的为他人卖命”
阿四身上的黑衣在进来时就被扒了,身上只做一件单薄囚衣。
牢里湿冷,他身上又缠着厚重的锁链,铁打的人都要受不住,饿了一宿后又被贺兰卫这一通折腾,早该撑不下去。
贺兰卫靠近他,开口摧毁他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你知道他们的尸体在哪么,在乱葬岗,被野狗苍蝇一点点分尸了,连个墓碑也没有。”
“啊啊啊啊啊,你卑鄙!”阿四大叫。
贺兰卫退开些,拍了拍袍子上的泥渍,轻声说:“我的确卑鄙,是个小人。”
贺兰卫提着阿四领子,让阿四直视他:“可你呢,出来前在草原上也是一方勇士,只要你说出我想要的,我可以让你死的体面。”
阿四握紧了拳又松开,贺兰卫在牢里站了一刻钟,都准备走了,阿四颤抖着出声:“我说。”
*
尹洛依一宿没睡,眼底有些青黑。孟元清晨才到国公府,她悄悄去看了,反提了一盒子糕点回来。
确定孟元没事,尹洛依心里的大石“倏”的落地了。
昨晚独自落在宫中,孟元的解释是,今上看重尹杰,留下他问了两句功课。加上孟元从前长在市野,今上又问了些市井见闻。
打开食盒,尹洛依抿了口牛乳,捏着糕点发愣,越发觉得哪里不对劲。
又过了几日,那日的案子彻底查清了。
五公主指使死士杀害七皇子不成,被侧底禁足。恰逢南边的淼族递文书想要求娶□□公主,今上大笔一挥,直接允了让五公主嫁过去。
皇后理亏,加之私自豢养死士一事今上没计较,为了握住后宫权柄,皇后到底没吱声。
太子养在皇后膝下,多少受了些牵连。近来言官又逮着太子府中幕僚收受贿赂一事不放,皇后现下可说是四面楚歌。
新年一过,各大书院陆续恢复讲学,学子们纷纷回学院温书,为即将到来的春闱做准备。
☆、春闱
开春以后, 各大书院联合在一起出了考题,几个顶尖的书院又各自押题。一时间,京城内各种押题册子满天飞,连宣纸的价格都炒到了平日的两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