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恪一心二用,做饭的同时还特地给她榨了一杯橙汁。
他这回做的中餐,仍然是色味俱佳,就连刀工都完美得无可指摘,简直就是把胡萝卜当做大理石在雕刻,席殊觉得这是职业病,艺术家做到他这份上才算臻至入境,其他人不死也疯了。
饭桌上一片岑静,沈恪和席殊吃得都很斯文,连咀嚼声都幽微不可闻。
沈恪抬眼看向对面,席殊低着头,腮帮子一动一动的,眼睫洒下淡淡的阴影,他一笑,问:“怎么又被罚抄党章了?”
席殊这才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她抬头:“说好的,你帮我抄,字别写得太好看了,差不多就行。”
她和他的字系出一派,她是徒弟模仿不了师父,他却可以写出她的字,画得了老虎再去画猫就不难。
这是她今晚来别墅的条件,沈恪不会出尔反尔,他夹了一箸青菜放进她的碗里:“不能挑食。”
席殊低头看着绿油油的青菜撇了下嘴:“你真是越来越像我妈了。”
沈恪面对她的不满抱怨一如既往地好脾气,他状似随意地提了句:“不打算和我说说你的新男友吗?”
席殊垂下眼睑:“我觉得你可能比我还了解。”
卓跃的家庭背景沈恪的确调查得一清二楚,但还有很多事是他查不到的,他温声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席殊稍嫌冷淡地回道:“他来学院给我们当过两节课的体模,你知道的,画家和模特很容易画着画着就搞在了一起。”
沈恪闻言一笑,笑意很淡:“以前让你好好学美术史你不学,总喜欢听些轶事八卦,别的学生倒不像你这样。”
他有所影射,席殊顶回去:“你在国外学画的时候就没背着小姨和女模特私相授受?”
这是她今晚第二次提到了吴晓星,沈恪放下筷子,目光平铺过去:“没有。”
席殊嗤一声:“国外的女人漂亮又丰满,你能把持住还挺有毅力的。”
这句话似褒实贬,沈恪捏了下鼻梁骨,轻叹一声说:“女模特的价格更高,我那时又是个穷人,请不起。”
沈恪是婚后出国的,资金上吴晓星绝不会短了他,席殊要是狠心一点就该讽刺他又当又立,但她不愿意戳他痛处。
他就是看中了她这一点才这样把自己的难堪摊开来。
席殊搁下筷子,觉得青菜实属难以下咽。
沈恪不强迫她,抬眼示意她把橙汁喝了。
无端地争锋又莫名地和解,这好像是两年来他们的常态,仿佛彼此心里都有不甘和怨气,没办法向别人发泄,只好互相招惹。
沈恪喝了口水润了润嗓,神色已无异常,他问:“今年的油画大赛还是不打算参加?”
席殊点头:“嗯。”
“不试试?”
“明知道不行的事为什么要试?”
沈恪说:“我以为奖励还算有吸引力。”
现如今在中国油画还不流行,国内油画的市场主要在家居装饰上,满足这种需求只需要有大芬村(注:深圳大芬村)足矣,唯有少数站在马斯洛需求层次顶端的人会想鉴赏收藏油画。
沈恪是油画界的领头羊,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他自然是想为推动国内油画艺术的发展尽一份力,因此他回国那年就以自己的名义办了一场青年油画大赛,此后年年年初他都会出资举办比赛,旨在鼓励更多年轻人学习油画。
大赛设一二三等奖及特别奖若干名,奖金丰厚,他自己又是主要评委之一,因此这场赛事开办至今年年火热,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平台,有不少画界新秀在这个比赛中崭露头角获得了好的发展机会,沈恪惜才,对有天赋的参赛者总是多有关照的。
这是油画界举足轻重的赛事,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就连章玥这种在院里数一数二的水平去年也和奖项无缘,席殊在绘画这件事上向来有自知之明,所以从未报名参加过。
她喝完橙汁放下杯子,掀眼看过去:“我不想自取其辱。”
沈恪鼓励她:“对自己有点信心。”
席殊问:“你要给我开后门吗?”
沈恪笑笑:“开后门不行,设个家属奖倒是可以。”
席殊瞪着他冷笑:“那你这个比赛以后就别想办下去了。”
她往后靠,冷声说:“我不会参加的,不如你直接把一等奖的奖金打进我的账户。”
沈恪低叹:“我想让你拿个特别奖。”
席殊想到特别奖的奖励眸波微澜,才消逝的那种怅惘若失的感觉重新笼上了心头,她最恨他这种时不时的刺探挑逗,可这种事她又何尝不常做?
死而不僵,简直无耻。
席殊攥紧手,指甲陷进手心里,片刻后她的语气重新冷漠起来,再次强调:“我不会参赛的。”
沈恪没多劝,他向来尊重她的意愿。
尊重她的一切。
Chapter 18
美院除了公共课像英语政治和一般大学无二外,专业课的教学和考试都很特别,有的专业课平时虽玩玩闹闹的,老师也不大约束,可期末任务一点都不轻松,而有的课更绝,平时作业要爆肝,期末考试要通宵。
临放假前的那半个月,美院的教学楼灯火不熄,挑灯达旦的学生熬红了眼睛,有的人嫌时间紧迫干脆睡在了画室,就连做梦都在画在设计,为了结课展走火入魔的学生就连吐苦水的功夫都没有,有这精力还能把作品再磨一下。
全国的大学生都想考个好成绩过个好年,美院的莘莘学子还要祈祷自己熬过期末后还有命过年。
席殊就这样昼夜不分地忙了半个多月,终于把所有考试都对付过去了,结课展上她的作品虽比不上一些同学的来得优秀,但好歹像模像样的,总算是没挂科。
结课展结束的那天,席殊回了宿舍洗了澡倒头就睡,从傍晚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时分。这一觉睡的时间长,但也没把前段时间消耗的精力补充回来,反而像是跑完长跑的第二天一样,浑身肌肉酸痛,眼底还浮现出了两抹乌青。
她醒来后下床去了趟卫生间,柳筱筱和孟语桐还在睡,章玥早已醒来,她今天难得没出门,此时正穿着睡衣坐在电脑前一脸紧张不安。
席殊突然想起今早十点青年油画大赛的结果就会公布,她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九点五十九正好跳到十点整,美院的钟楼敲起了沉钟。
她对章玥的名次也有些好奇,遂走过去低声问道:“怎么样?”
章玥抬头看她,眉头蹙着语气也难掩焦急:“网页刷不开。”
这个点肯定有不少人都在查看比赛结果,网站瘫痪也属正常,席殊见章玥着急,犹豫了下拿起手机给沈恪发了条微信。
很快他就发了一张图片过来,上面是今年获奖选手的名字。
席殊往下看,徒然一笑,拍了下章玥的肩:“探花。”
章玥一愣,不确定地问:“三等?”
席殊点头,将手机上的图片递给她看。
“《风筝》,章玥,虞城美院……是我的作品。”章玥面露喜色,一向内敛的人也忍不住激动,抬头时双眼泫然,“席殊,我拿奖了。”
席殊也为她感到高兴:“恭喜你。”
对面孟语桐拉开床帘往下看,她揉了揉眼睛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席殊回头说:“章玥拿了油画大赛三等奖。”
“三等!”柳筱筱刷地也拉开了床帘,探头放声道,“厉害啊,不愧是我们这届的第一,真争气,章玥,拿了奖金记得请我们吃饭啊。”
章玥笑着:“好。”
孟语桐催促着席殊把比赛结果发到群里,她想看看学院里还有没有人拿奖。
席殊应了好,看手机时发现沈恪又给她发了条微信问她今天离不离校,她没回,把图片转发到了宿舍群后就把手机锁了屏。
“一等奖是央美的,二等奖里有一个我们院的学长,三等奖……咦,周森?”柳筱筱自言自语絮絮叨叨的,突然问道,“周森居然拿了特别奖,不是吧,我记得大一还没正经上专业课吧,她这么厉害啊?”
孟语桐啧啧称道:“一直听说她画得不错,没想到是能拿奖的水平,太打击人了。”
章玥这时已平复情绪,她附和了句:“我去看过大一的结课展,她画得真的很好,我觉得比我的画还有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