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
原来,所有的锋芒只是伪装;
他这样静坐了许久,却还是把那信重新拆开,没再看一眼,放到了昏黄的烛火上。
一封信燃烧完那要多久,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可是一封信可以承载多少东西,为何会那么沉重?
珍重,是多么沉重的一声道别!
皇扶风坐到桌边,支着额头,疲惫闭上了眼。
两个人的记忆,在脑海里融合。
床底下少年的恐惧。
被恶魔当玩物攥在手掌心的绝望。
伤害重要的人时的罪恶与崩溃。
逃跑时心里渺茫的希望。
一切都那么清晰地在脑海里重现。
若是没有韩洛秋的刺杀,或许他真能逃走吧,可那也不过是他黄光澈的猜测罢了。
他只知道,那些成堆的男宠,他是真没碰过。
他只知道,被折磨了一夜满身是伤的杨寒,始终跟在他后面保护他。
他只知道,皇扶风给杨寒的伤痕不是伤害,却只是一种保护。
他只知道,他终究也没逃过,又被灌下了抹去记忆的药,所以失忆这个借口才能理所当然地被用得如此顺利。
只是这一切,黄光澈知道,皇扶风不会知道,杨寒也不会知道。
“抱歉,占了你的身子。”
“抱歉,你保护错了人。”
可是夺去你命的人,也该付出代价了。
“浮生若梦,死若是终结,愿你们黄泉常相伴。”
一切,不过是局外人的叹息,他很快收敛情绪,他还有需要应对的人。
……
昏黄的灯光旁,男子扶着额头小憩,清瘦的脸庞柔和静谧。
陆挽书踏入淬华宫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情景,他慢慢往桌旁的人靠近,不想打扰这人好梦。
只是这样看了许久,直到灯光变得更暗,他挑挑灯芯,打算再看。
只是这沉睡的人被灯光晃了一下眼,长睫一动,悠悠睁开了眼。
陆挽书也不敢再动手里的灯,尴尬含笑道:“怎么不去床上睡?你大病初愈,很容易着凉的。”
刚睡醒的人双眼惺忪,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一扭头。
陆挽书被这人可爱的反应逗得心花怒放,“是在等我吗?”
座上的人起身打了个呵欠,“是又怎样!”接着拉过他的衣摆,随手把手中人往床上一甩,那动作堪称行云流水,利落非常,“睡觉!”
面对这人的主动,陆挽书没表现出任何讶异的神色,自觉搂了过去,把人往怀里带。
马上就传来那人的嗔怪声,“别闹,我困得很。”
“好。”嘴上说着,那手可不闲着,早已不听使唤地在那细腻的肌肤上游走。
“我明天想出宫。”那游走的手一滞,又开始重重地把人往怀里按,好像要把人揉进胸膛里,再也不分开。
“如果可以,你陪我去。”那手又开始在他背后动了起来,一下一下把他抚这背,下手轻柔,很快,皇扶风睡意更浓,他在她耳边低语:“好。”
“我想去看看那些百姓服了药怎么样,还要去一下沈画骨的医馆,他应该已经回去了,他那的竹叶青也不错,我要喝个够。我还要去永济街脚的糕点铺买些桂花糖糕,去吃近月楼的醉虾……”
“好!”陆挽书一脸柔和,两个多月了,也该把他闷坏了,出去走走也好。
他盯着熟睡的人很久,夜已经很深了,他却不打算睡,他轻手轻脚下了塌,灭了床畔昏黄的红烛,出了睡房,轻轻掩上门。
而此时,本该熟睡的人,却睁开了眼。
第55章 用处
长廊上,夜风拂过,带来一片清凉,慢慢洗去了陆挽书的一身燥热。他唤来个太监,小声嘱咐了几句,那睡眼惺忪的太监就急冲冲出了宫。
陆挽书回道睡房,那榻上的人睡姿未变,面色柔和,似乎正做着一个好梦。
他忍不住在那人脸颊上亲了一口,马上传来几声哼哼,接着把身上的被子一踢,熟练滚进了他怀中,陆挽书和往常一样轻轻环抱住那人,这一夜,他难得地安眠好梦。
不过则礼可不会那么幸运了,大半夜,他是被震天的拍门声吵醒,身心俱疲的他本不想理,翻过身黏在床上继续装躺尸。
可怜的门被拍得更响,则礼最终也是忍受不了,把怀里的枕头往门上一甩,又是砰地一声,“这一天天的,你闹够了没有!”
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房间里盘旋,但也就是在他拖拖拉拉下床时,那被拍得嘎吱作响的门终于被拆了下来,重重往地上砸去,这响动,足以把府上的人都吵醒。
此时的则礼终于完全没有了睡意,他是如何都不能忍了,他迅速从床上弹起,朝门口的人大喝一声:“找死!”接着抄起双掌就打算把那人送归西,只是进来这人,可不是日日和他叫嚣的沈画骨。
则礼看着这小太监,火气更旺,“大半夜的,还不让人睡了!”
这小太监一缩脖子,忙跪下,战战兢兢道:“大人恕罪,奴才身负皇命,此乃皇上之意,小的无意惊扰大人。”
小太监擦了一把汗,这叫什么事,半夜拆人门,也只有皇帝做起来才能这样理直气壮了。
则礼阴阳怪气的道:“到底是个什么旨意,居然还把本大爷的门给拆了,看来你这小命是不想要了。”
小太监一阵哆嗦,“大人饶命啊!这踹门也是皇上的口谕,事情紧急,要是您不醒,圣上就叫小的直接踹门而入。”
则礼一咬牙,在心底暗骂一句“昏君”,却还不得不收敛神色,道:“说吧,又有什么事儿?”
小太监哆嗦着说清了皇帝的旨意,则礼直接气得跳脚,喘着粗气道:“大半夜的就为那么一点小事儿,明天说不好吗!”
小太监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皇上说今日必须办妥,更安全些。”
则礼气地再骂不出半句话来。
小太监腿更软了,只能由着一旁的家丁扶着扔出了则礼的府邸。
于是这位被人扰了清梦的主,就开始去扰别人的梦。
沈画骨因过多干涉皇家秘事,被皇帝亲下旨赶出了皇宫。
只是这皇帝又半路后悔,又差遣着则礼把沈画骨控制起来,且还让则礼好生招待着,不能伤他分毫。
真是莫名其妙的旨意,则礼只觉得奇怪。
这性情古怪的皇帝好像也只有则礼可以伺候了。
于是在皇帝的威严施压之下,则礼没有办法,也只能干起当街抢人的勾当,把人关在自己府中。
沈画骨这几日都被关在则礼的府邸,说是关着,其实众人都把他当祖宗供着。
因为这失去自由的名医天天闹腾着要离开,只是皇帝的旨意在那儿,他终究也不能如愿离去。
这旨意可苦了府中众人,尤其是这府邸的主子。
则礼也算是命苦,宫中本就供着个祖宗,府中又供着个大爷,没被活活折磨死也是万幸。
今日,他在宫中听完皇帝的使唤,早已累得全身酸软,回家却还不得安宁。
睡前他喜欢泡个热水澡,今日本打算享受一下,奈何那水被人动了手脚,泡完后,他身上长了几个小疙瘩,又疼又痒,好不痛苦。
不过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做的。
急匆匆找了太医来,终于把身上的红疹消去。
纵然火冒三丈,奈何皇命不可违,他终究也没杀了沈画骨。
折腾到半夜,他打算睡觉,一掀被子,又上演了一部午夜惊魂。
床上,这一床蠕动的蛇又是谁放的!
则礼又差点被气得个半死,不过他终究也没能伤得沈画骨分毫。
好不容易换间房睡着了,又来了个破门而入、扰人清梦的小太监,他可不得气得鼻斜眼歪。
好在一切,算是苦尽甘来,皇帝的旨意,就是要他在今天后半夜把这府里供着的大爷赶出府去。
原来,明日陆挽书要带着皇扶风出宫,还要去沈画骨那里一趟,囚禁沈画骨终归不是一件能令皇扶风高兴的事。
所以,这昏君,为博美人一笑,沈画骨就不能被囚着,便下令今晚沈画骨必须要回到医馆里。
南苑,沈画骨辗转难眠。
他能做的都做了,只是终究也没逃出去,说到底这天下都是陆挽书的了,若是他不愿放过他,他也是无可奈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