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伙人匆匆忙忙地想要把她往医院送，出藏书馆的时候遇见了总司令。戎渊给上头做过关于她的报告，所以总司令认得她的脸，赶紧把人拦下往容上将那儿送去了——开玩笑，哪有把机器人往人类医院里送的？要是被发现了，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总司令送完人，就派人跟戎渊说了声。哪知道这小子当下也没心思训练了，带着疾风一伙人风风火火地就往地下城赶，立志要让小善感受到组织的关怀。不过她这一昏就是三天，组织自然没办法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
除了个戎渊，天天赖在地下城守着，顺便蹭吃蹭喝。容上将表示自己有理由怀疑他是在找借口逃避训练。
一行技术人员把床铺团团围住，似乎在争执着什么。小善垂着眼帘，静默不语。突然涌入脑海中的记忆太过纷乱，她正在理清思绪。
技术人员们手中拿着纸板不住辩论，一边旁听的戎渊没听出个理所当然，挑起眉头，隐隐有些不耐：“所以到底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晕了？”
技术人员纷纷噤声。
戎渊嘴角微微抽搐，垂下头看着小善。女孩双手交叠放在床单上，柔软黑亮的发丝垂落在脸颊边，安静乖巧地坐着。他只是这么看了一眼，略微急躁的心情便舒缓了许多。
多乖多省心一姑娘啊！这些技术人员是吃白饭的？
他放柔了声音：“小善，有没有不舒服？”
女孩闻声抬头。
方才小善叫醒了他，他立马就按了铃喊人进来，也没怎么跟她说话。如今眼神一对，戎渊立刻就察觉了不对劲。
这眼神……
“我恢复记忆了。”
房间内诡异地安静了几秒。
戎渊挑起眉：“哟——”
“快快快！！容上将！找容上将过来！”
“呜呜呜呜我终于不用熬夜加班了不用研究怎么修复记忆储存体了——”
“总司令呢？去个人跟总司令报告！”
就好像水滴溅入了烧开的油锅，这帮技术人员都沸腾了，甚至还有人欢呼起来。戎渊的声音湮灭在这一片噪杂里，他嘴角微抽，无奈地捏了捏鼻梁。
“可以啊小善，”戎渊大大咧咧地坐到床边，伸出手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很靠谱嘛。”
小善看了他片刻，又垂下了头。
随着记忆重返脑海，她的心底涌现了许多不曾体会过的情绪。就如打翻了调味瓶，所有调料混在一起，她能够品尝，却无法辨别，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过多的、无法处理的情感犹如巨石一般沉甸甸地挂在心头。
“……002号真的是我哥哥。”她自言自语，“他不记得了。可他没有骗我。”
女孩头顶的发丝格外柔顺，触感顺滑柔软，戎渊一时有些手痒痒。见小善低着头在沉思，戎渊果断决定趁人之危，拿起几缕头发想要整个羊角辫出来。
听见小善低声说话，他漫不经心道：“你们机器人之间还称兄道弟的啊？”
“没有。”小善说，“只有我和他。”
蓝博士那时候偷偷地给人形机器人更换指挥官同款芯片，如果002号没有被意外发现，计划得以继续，她也会有弟弟妹妹。
可惜002号暴露，蓝博士在爆炸中身亡。
戎渊手指一僵，不动声色地看她：“……你和002号感情不错啊？”
“是不错——嗯？”小善回过神来，瞅着他疑惑道，“你弄我头发干嘛？”
脚步声在门外走廊中响起，戎渊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手，没有皮筋绑着，辫子一下子散开了。他遗憾地说，“一会儿要见人，你刚起来，头发有些乱。我想给你梳个头。”
小善恍然道：“谢谢。”
门被叩响，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反手带上门，看向小善。
“蓝色妖姬？”
“奇迹，与绝望的爱情。”
暗号对上了。
容上将笑了起来，眼中是欣慰的光。
“欢迎你加入我们，‘明灯’。”
——
容上将的实验室里。
小善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脊背挺直，正襟危坐。戎渊则坐在她的身边，一只手撑着头，另外一只手随意放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两条腿舒展开来，没个正形。
容上将显然对戎渊这副样子习以为常，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犹疑地问小善：“……不是你埋葬的？”
小善点了点头，“你们找到的黑色方块，应该是可以暂时干扰我的机器。被干扰之后，我缺失了记忆、情感、味觉等模块。第一次昏迷是初见戎渊的时候，取回了语言模块。第二次是在溪边，取回了情感模块。第三次则是藏书馆这次了。那枚芯片属于我——是我没有更换指挥官芯片之前，属于普通人形机器人的那一枚。应该是我在打斗中不慎掉出的。”
她又道：“和008号战斗完，我就昏迷失忆了。醒来之后，并不在原地。”
“所以，有个人埋葬了008号，又转移了你的位置。”容上将皱起眉头，很是不解，“是谁会这样做？”
小善沉默下来。
“指挥官啊，”戎渊瘫在沙发上懒懒散散地说，“还能有谁。”
容上将问道：“机器人指挥官？为什么这样说？”
“当初我们就分析过，人类不会做出埋葬机器人的举动。既然能够模拟感情的有小善，002号，还有一个天生拥有特权的001号指挥官，那么埋葬008号的必定在他们三个人中间。”戎渊说着，手又习惯性地抚上下巴。这几天在地下城守着小善，胡子没好好刮，摸上去刺刺的。
他不爽地皱起眉，放下手继续道：“刚才小善说实验室爆炸的时候，002号被发现了。那么002号在那一段时间一定会被严密观察看守，消除或者修改记忆，没有可能跟着她到废城去。那么，剩下的只有一个指挥官。”
“而且，我们在废城被机器人军队包围的时候，他们是有领队的。众所周知，有人形机器人带领的机器人军队能够发挥的战斗力远远超过无组织的机器人。在废城的时候，可以说是他们能够抓小善回去，甚至杀掉小善的最好时机——
在T城，002号和知炎无法在我们的眼底下瞬间杀死小善，所以他们选择了带走她。可是在废城，有人形机器人带领军队，我们没有归西花这种杀器，也没有奶妈随时支援。机器人是可以做到杀死小善和我们这些异能者的。但结果呢？
那些机器人除了最开始包围我们的时候呈现出了阵型，后来完全就是一盘散沙，这也是我们可以脱险的原因。那个带领他们的人形机器人只让他们摆队，之后就没有出现或者下更多的命令了。
容上将，我上次和您提起过，机器人方的这个指挥官曾被多次修改记忆——恐怕就是因为，他一心向着人类。”
他说到这里，桃花眼一挑，嘲讽地笑了：“但凡是个能够模拟感情的机器人，都选择了叛变。001号被修改记忆这么多次，还能一心向善。白这个狗皇帝确实不太得人心啊。”
容上将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想法，旋即也笑了：“如果这个猜测是对的，那这可是个好消息。”
小善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条项链，薄薄的金色细链串着银色长方块。戎渊睨见了，勾着嘴唇笑道：“这不是你哥送你的那项链嘛，怎么还带着呢？”
他加重了你哥这两个字，语气莫名有些酸溜溜的。
容上将转头看了他一眼。
小善说：“这条项链，拥有禁止异能释放的效果。”
这话一出，戎渊和容上将都愣住了。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之色。
戎渊坐直了身子，神色严肃了不少。他从小善手中接过那条项链，打开方块。小善的照片先映入眼中，随后是那枚芯片。他打量了片刻，十分自然地撕下了相片，随后将项链递给了容上将。
照得还挺好。
小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容上将没有接，“戎渊，你测试一下。”
戎渊明白了。小善自然不会无的放矢，但或许这条项链，针对的只是机器人。他将项链握在手心，试图与风建立联系。往常会温柔将他包围的风如今毫无动静，和气氛一样陷入沉寂。
他侧眸，“小善？”
小善了然，同时也尝试释放异能。薄薄的冰层在她手指上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