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泱儿!”
村子那边的呼喊声愈发喊的频繁,小孩儿看了看仙君,立即将背上的竹篓取下,将里面的伞菌全部倒给了他,“这些都给你,你再多留一晚好不好?”
不待仙君回答,又一声呼喊传来,小孩儿不得已,赶紧往归家的方向小跑去,看着小小身影没了踪迹,仙君才将地上的伞菌一一捡了起来,凑近鼻边闻了闻,还带有新鲜泥土的芳香气。
天色逐渐黑下来,他抱着自己买来的那坛酒,躺在方才的临水斜树上,他大可以离开这个村子去往别处山水寻乐,只是这被人强给的小小蘑菇,得将其给还回去才是。
他闭目小憩片刻,在半梦半醒间听见不远处有脚步悄然靠近,仙君睁开眼,只见树下站着白天的那孩子,如同白日里一样的举措,站在树下抬头看着自己,但脸上却似乎有些红肿。
“你果然在这里。”
见他来,仙君起身跃下,白衣乘风而起,似有仙气逸动。
“还你。”
仙君将一捆绑起来的树叶提到了泱儿面前,泱儿接过将其拆开发现里面包裹着的是自己采摘的蘑菇,一个不少且都被清洗得干净,他撇了撇嘴,皱着眉头,“你怎么不吃呀,这东西味道可香啦!”
“不必,我要走了。”
“去哪儿?”
泱儿连忙伸开双手拦住了仙君的去路。
“去游山水。”
“别处的山水有这里的山水好看吗?”
“兴许吧。”
“可是你连我们村儿的美景都还没见过呢。”
“不就是这一隅?”
“当然不是!”
说着,泱儿牵起了仙君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其拽着往山里去,他衣着单薄地走在秋夜的山林中,孩子小小的手已是有些冰冷,于是仙君从掌心度了些真气给他,察觉身体暖和起来,孩子回头冲他笑了笑。
“仙君可以做到任何事吗?”
“比如?”
“比如变出很多钱财来?”
“不可,有违人道。”
“那让粮食年年丰收呢?”
“也不可,有违自然道。”
“那让人死而复生呢?”
“有违轮回道。”
孩子停下脚步,回头疑惑地看着身后白衣人,“那你可以做什么?”
即使在黑夜之中,他仍是能看见孩子赤着脚,脚上有好些被石子树枝磨蹭划破的伤口,他便是弯腰将其给抱在自己的臂弯里。
“我可以把你抱起来。”
“这种事儿我爹也可以!你别是把我当成小孩儿糊弄呢。”
“你难道不是?”
“我已有七岁了。”
“可我已近千岁。”
泱儿被如此反驳说不出话来,他移开视线,指着前方的小路,脸上忽然变得兴奋,“那里那里,再往前走不远便是快到了!”
仙君听着泱儿的指挥,抱着他往前行走,那是条杂草丛生的山路,拨开道路两侧阻挡的枝叶,只见前方是一断臂悬崖,而悬崖下可见远处有通明灯火耀动,似龙蛇蔓延在黑夜山间,又似地上星光,璀璨耀目。
“村里的老人说这是苍龙。”
“苍龙?”
“嗯,另外三处还有朱雀、白虎和玄武。”
“这是四象?”
“没错,大人们说,四象是庇佑村里的神明,但我去见过,其实不过是些灯笼而已,村子里每天都会有人轮流去四处点灯,晚风吹动的时候,这些灯火会摇摆,看起来就像是活得四象一样,特别好看!”
望着山下的红火灯光,果真似有苍龙盘旋于大地之上,替人们守着村里的祥和安宁,虽不是真正的神明,但四象可镇压阴气,倒是真的有庇护之效。
泱儿在仙君手里挣扎着跳了下去,他打开自己手里捆绑的树叶,拿出伞菇又捡起地上的木枝插了进去,捣腾了一会儿后随即抬头望向仙君,“仙君你能生个火吗?”
仙君看看孩子手里拿着的伞菇,明白他的用意,于是挥袖聚来枯叶,瞬间生起了小火。
这小孩儿倒是适应得快,自然而然地使唤起了自己,仙君看着炙烤伞菇的泱儿,微微一笑,找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下,抱坛饮酒,赏着下方的绵延苍龙,因为已是深夜,无人来此打扰,村子里各家熄了灯火,万籁俱寂下唯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响声,倒是让心有所心安。
“给你。”
没一会儿,泱儿将炙烤好的伞菇递了过来,但仙君只是摇摇头,不接过。
“我爹常说喝酒不能没有下酒菜,我好不容易冒着被打的风险将这个野味给你,你别是辜负我的心意,让我白被打了呀。”
“谁人打你?”
原来他红肿的脸颊是因为被人打而造成的,但是泱儿并不回答,只是将手中穿插着伞菇的木枝硬塞进了他的手里。
“尝尝看?”
盛情实在难却,仙君在孩童的注目下咬了一口,入口的味道还带有一点泥土气,还有炙烤后的香,再加之野味本身拥有的鲜,倒是让人有些回味。
“好吃吗?”
“嗯。”
“那我能喝喝你的酒吗?”
泱儿眼光闪闪地盯着仙君手里的酒坛,一如饿狼之势。
“你尚年幼,不可饮酒。”
“我就尝尝味道。”
“不可。”
“就一滴。”
“不行。”
泱儿被连连回绝,嘟着嘴,极为不满,他一口将手里的伞菌全部咬下吞进肚里,嘴里包着大把伞菇,呜呜囔囔地说着,“那我的也不给你了。”
仙君觉得这孩子实在有趣,凤眼噙笑地看着他,这一笑似春风沐雨,化了心上烦闷,之前便是觉得此人绝美,这一笑更是让泱儿恼不起来,他爬到仙君身边靠着他坐下。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叫泱儿了,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你喜欢叫我什么,我便是什么。”
“你就是不打算告诉我你的名字?”
对这一问,仙君笑而不语,泱儿知道询问无果,便也识趣儿的没有追问。
“那我就叫你仙君吧,可若是我以后又遇见其他的仙君怎么办?这样容易混淆,嗯……不如叫月鹿仙君,可好?”
“月鹿?”
泱儿指了指天上,天上黑夜无云,视野开阔可见星辰密布,那星辰轨迹恰好为朱雀七宿中的张宿,亦为月鹿。
“我爹说了,天上无云见星宿可谓是十年一遇,我在这儿长大以来,从未清晰的见过天上的星宿,向来都只在书中得知,今日仙君一来便是碰上了月鹿,仙君莫不是月鹿宿下凡?”
听小孩儿稚幼地一问,仙君笑了笑,摸着他的小脑袋,“掌管星宿的另有他人在。”
“那月鹿仙君在天上掌管何事?”
“你无须知道。”
又是不可知,泱儿撇撇嘴,在原地挪了挪身子,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躺靠在仙君的身边,因为只要待在他身边,身体就能暖和起来。
一仙一孩童,就此般默默地抬头看着天上闪烁的星宿,其状如鹿,数千万星辰明暗交相辉映,变幻莫测,泱儿闭上眼,双手合掌似乎在心底许着什么愿望,仙君在一旁看着他,没有出言打扰,两人依偎而靠,下有苍龙灯火,上有月鹿星宿,此处位于空旷悬崖边,倒是噫气生风,颇为一番惬意,来此人间本就是为之一乐,如此倒也不为是番趣事儿。
第124章
被崖边的清风拂过,泱儿那晚睡得香甜无比,他梦见自己被月鹿抱在怀里,带他踏着九重白云飞行于山间明月,领略四季冷暖,坐看日行千里,起谈天辰星河,离了这小村,无一不是快活事儿。
然而醒来时,睁眼看见的竟是熟悉房梁,泱儿发现自己躺在了家中的木床上,他盖着单薄的絮被,好在天已是破晓,不至于温度太低,环顾四周,没有月鹿的身影,他拉了拉絮被,仍是不如昨夜暖和,于是将身体蜷缩成一团,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脚上穿了一双布鞋。
泱儿向来不爱穿鞋,一方面是因为家里日子过得拮据,另一方面是觉得那些个草鞋不仅容易被刮破还容易在溪底打滑,还不如不穿的好,而没想到一觉醒来自己竟然穿了一双布鞋,他赶紧将鞋子脱下,纵然崭新干净,还是拿衣袖擦了擦,虽然其样式简洁,泱儿却是如获至宝般,喜爱得很,脱下鞋后,他看见自己脚上的那些伤口也是恢复如初,仿佛根本不曾受过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