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果然立刻停了下来,琉桑的声音响在帘子外:“小姐,可是出了何事?”
“琉桑!我将巧儿的簪子落在我屋里了,许是放在了我衣橱的盒子里,你再替我跑一趟可好?”
“好,待属下将小姐送到司晤坊便回府替小姐取来。”
“如今到哪里了?”我掀开车帘往外望了一眼,再看向琉桑道,“马上便到司晤坊了,剩下的路我自己可以走。你放心,先前想要害我的人如今各个自顾不暇,若是果真又遇刺,我这里还留了不少药,可以自保,实在不敌,我会放信号,琉梓他们很快便能赶到,且琉梓方才先走了一步,想是已然将信送到了,如今也正往我们这里赶过来。你便先替我跑一趟吧,否则我心里总有些不安。”
琉桑似乎有些犹豫,可终究还是拗不过我,嘱托了我要小心这才离开。
我瞧着琉桑没了身影,轻摇了头。
我身上是还留了不少药,可当真能在危急时被我用来御敌的,那夜早便用光了。
琉桑琉梓,对不起……
我从马车的暗格里取出我先前放着的银票,背起琉素下了马车,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大抵过了半个时辰,我才瞧见城门的影子。
又走了一会儿,目力所及处有一匹白马,一人牵着马缰等在那里,我走上前去,喊道:“沁娘。”
沁娘回过头来,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眼睛一亮,随即又有所收敛,才对我一礼道:“沁娘见过小姐,前几日听闻小姐遇刺昏迷不醒,着实坐立难安,却又因着身份不便探望,如今见小姐身子健朗如昔,这才放了心了。”
我微微笑道:“沁娘不必担心,我通晓药理,自己的身子还是能调理好的……琉梓他们,你可都安排好了?”
“小姐放心,一切都按照小姐信中所说的安排妥当了。这马儿刚喂饱有半个时辰,小姐需要的药材也在马背上,琉公子他们对我并未防备,是以下药一事得手得很是轻易。”
我点点头:“沁娘,我离开的这段时日,期间若是有何事须得你的帮忙,自会联系于你,你不必寻我,有关司晤坊的计划我都写在了那封信里,你经营的日子比我还长,懂得随机应变即可,若……若,三年后你还未曾收到过我的消息,便麻烦你去一趟云坊,将方才琉梓同信一道与你的锦囊交予内城云坊的云娘……司晤坊有你打理,我是放心的。”
“虽不知小姐为何要出走,但沁娘相信小姐有自己的考量,小姐放心,沁娘答应过小姐的从不曾忘记,必当尽心打理,只还请小姐一定保重身子,早日回来掌管这司晤坊。”
“多谢。”言罢,我不再逗留,翻身上马一挥马缰,绝尘而去。
这马儿已然饱腹,脚程果然不一般,不一会儿我便见十里长亭出现在眼前。
此次出京城,我选的北门,除了木璃自慕族赶来多半会走南门外,很大的原因是当年春搜便由此路过,相比其他选择,我对这一路上的境况更为熟悉。
那时我同巧儿一路有说有笑,还不是如今这般……
记得这长亭不知被谁人在上方提了个“留”字,自此也便称为留人亭。
或许因着是在天子脚下,这十里长亭倒不见破败,简洁干净,亭周种了不少菊花,如今是冬日,菊花早已满地落尽,再不见花色,倒是还有几株冬梅正淡淡开着,勉强弥补了这亭里的孤寂凄凉。
我远远的便看到亭里有人候着,待离得近了认出是谁,无奈叹了口气,勒住缰绳,跃下马来,整了整衣袖见礼道:“风公子。”
☆、第二十六章 非去不可
那长亭里站立远眺的男子转过身来,可不正是多日未见的风靳轩么。
我抬步踏进长亭,见他沉了脸色向我看过来,不由有些愣怔。
好半晌我才回过神来礼貌笑道:“轻素方才还在想这一路过来太过平静,原来竟是风公子出手相助,想必又是风印的手笔了……”
“胡闹!”
我被他这一句吼得有些不知所以——这可不像他一直以来的性子。
没想到风靳轩骂起人来也有这般气势,如今被他这般莫名地训斥了一回,我倒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亭里一时较之方才更显寂静。
我们两人这般僵持着,他似乎叹了口气,再开口,语气已然缓了过来,对我道:“我以为你不过是同平日一般闹着玩,即便走得远些,你身边还有木少主的人护着,谁曾想你竟大胆到独自一人出城,如今非常时期,你可知你这般行事将自身置于何等危险之地?”
我能听出他这是在担心我,怕我出事,可……
我不禁微涩了嘴角——我又能如何呢?
清夏和巧儿相继死在我怀里,那夜的百余名刺客,满地的鲜血,更何况,如今我的身体……
我强迫自己不再继续想下去,抬头依旧浅笑。
“今日还是多谢风公子好意,轻素记下了,若他日再见,风公子有何需轻素相助之处,轻素当义不容辞。”
风靳轩朝着我的方向踏前一步,又似乎顾忌着什么,生生顿住,问我道:“到底是为何,你连他给你的人都放着不管了……可否,说与我听?”
风靳轩这话出口,却见轻素脸上闪过一抹恍惚,再向他看来时,方才她对他刻意的疏远竟也淡了不少,只听她轻笑道:“你可知,他今日便回来了?”
风靳轩看着眼前迷离的笑,心不由得微微抽搐了一下,却还是问道:“既然他来了你又何苦逃开?这两年来你不正是一直在等……”
“正是因为他来了,我才要赶着离开……”
我回头看着远处来时的官道,空空如也。
心里有些东西蠢蠢欲动,在我耳边不停叫嚣着留下、留下。
我知道方才这一路走来,我其实一直在期待着那个身影,却又极力逼迫着自己加快脚步。
我怕……
呵,如今的我竟胆小懦弱到了这般地步……
风靳轩走到我的身边,同我并肩站着,我听他的声音响在身侧,口中喃喃的话却是让我有些不解。
“若是那日傍晚我任由风印去打探你的消息,那日的梨树下,我跟上前去邀你出府品茶,又或你我二人同处的那辆马车上,我不曾放你同木少主一并离开……如今你是否便不会……”
我回头去看他,却见他只垂头静静看着我,眼里的晦涩难明让我不禁皱了眉头,我不由开口道:“风公子?”
风靳轩似乎被我这一声惊醒,收回了看着我的视线,向亭外看去,淡声道:“非去不可?”
他的语气又恢复如初,让我不由松了口气,我微点了头道:“非去不可。”
“可需要……”
不知为何,他这话开口我便明了他已然不再阻我,意识到这一点,我自入亭后心里的紧张竟也松了不少,回头打断他道:“风公子也知道轻素的性子,虽总有些蠢钝,但也绝不会轻易将自己置身险地,如今身边虽没了……他的人,自保的能力也还是有的。此行还请风公子只当今日未在此处见过轻素,不要派人暗中跟着,否则……”
我轻轻一笑,打趣般威胁道:“轻素也不知,他们能否安然无恙地回来复命。”
风靳轩却也轻轻一笑道:“你不会。”
我听他语气中的坚定,脑子里再次闪过那日满地的鲜血和尸体,脸色一僵,本想开口的话也再说不出了,只道:“风公子若想试试倒也无妨。”
“可否告知此行的去处?”
我轻摇了摇头,尝试着笑道:“公子当真有趣,既是出走,又如何会告知去处?”却发现一时便是连轻笑也再笑不出了。
我只知道这京城不能再待了。
江南也不能去,那里有木璃,若是去了,迟早会遇到他……
又想起木璃,我眼眸一垂,再抬头时,我对风靳轩道:“时候不早,轻素也该上路了,最后尚有个不情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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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了亭子,翻身跃上马背。
风靳轩出来送我,见了我的动作,不由笑问:“你何时学会的骑马,动作竟这般娴熟了?”
我扯住马缰道:“公子谬赞。”
正打算告别,却又听他唤道:“轻素……”
我一怔,这好像是他第一回这般喊我,我竟也并不觉多大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