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冲外面道:“无事。”阻了屋外琉梓想要进来的举动。
琉梓同琉桑到底不一样,琉桑做事前总会考虑周到,而琉梓眼里除了木璃便再无其他顾忌,做事虽没有琉桑慎重,却多了份不惧。
皇帝此时也平了些气,轻咳几声,开口道:“是木家小子派给你的人?”
他指的是琉梓,我一点头:“是。”
“江丫头,我陈国皇室难道便这般比不上慕族?”
“皇上,心意这东西面前,可没有什么地位之分。”
“你便不怕我拿整个御史府的人相胁?你娘在你眼里应该很重要。”
我心中微紧,却是低了头只道:“皇上是明君,爹他这么多年,为官清廉,政绩卓著,是朝中少有的有识之士,皇上不会为了轻素便放弃这么一个忠臣。”
“呵,你倒是会替你爹说好话,如今朕倒是想起来,若非两年前朕答应了你爹让你在朕的寿宴上出一出风头,你又如何能入了太子的眼,若非如此,或许便不会有这之后的种种,如此说来,你爹倒成了祸首了。”
我听了这话一愣,联想到出府之前爹被我打断的那些话来,心里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半晌,我才开口道:“皇上当时自然也不是突发善心才答应了爹的。”
皇帝被我回得一噎,最后却是笑了。
“……哈哈哈,你这丫头,倒是通透,的确,当时朕是要赏赐你爹才应下的。是以今日你来,便是算准了朕定会应了你了?”
我重新低了头不说话。
“若是朕偏偏不应,随便赏些东西打发了你,你又如何?”
“人在而心不在,皇上何必强求。”
“你可知朕看着木家那小子格外看中你些,本想将你送了与他,可不曾想朕这不争气的儿子也同朕来讨要你,还不惜押上储君之位,偏生如今朕膝下只这一个担得起大任的……你说,一边是同慕族维持关系,一边是我陈国今后的江山社稷,朕选择哪个才是对得这一国百姓?”
“……轻素并非物件,送与讨要本便不妥,也并不觉得被这般对待有何可取之处。”
皇帝重新躺了回去,似乎在想着什么,出神片刻才再次开口,语气里竟莫名带了些疲累:“你很大胆,朕大可治你一个不敬之罪,这样便谁也得不到你,朕也可落得个清静……可朕如今累了,一辈子为了这江山,也是时候该多为儿女着想了……你回去吧,今日朕便当这御书房不曾有人来过。”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我自认并非一个口才了得之人,既然该说的我都说过了,那也便不打算多留,对皇帝一福身道:“既如此,轻素只求皇上善待江家。”
“哦?那你呢?”
“皇上既然想要用圣旨留住轻素,那轻素便一定不会让皇上如愿。”
“你想出走?”
“正是。”
“哈哈哈,若是如此,你以为只凭你和屋外那小子,便出得了这皇宫吗?”
我回头道:“若是轻素今日出不去,他日想必便是皇上被逼着出宫了。”
“放肆!”皇帝的笑声猛地顿住,沉了声道,“你这话是仗着什么?我陈国立世千余年,慕族再富庶不过一行商之家,如何能同皇室相提并论,退一万步,即便当真做得到,你还当真以为木家小子会为了你这般大动干戈,不惜颠覆千年朝局,引得这世间大乱?”
我脸上自始至终无波无澜,只道:“皇上不妨一试。”
说罢,我抬眼同皇帝对视在一处,见他神情愈发的不好,又是几声咳,突然咳出了血来。
我一惊,下意识地上前去替他把脉,却被皇帝一袖子给拂开了……
☆、第二十四章 长埋于故土
“不必,朕的身子如何,朕自己清楚。”
我被皇帝这一下拂得愣住,回过神来便皱了眉头,伸出手便去抓住他的手腕,厉声道:“皇上何必任性,如今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方才进屋我便一直听他在咳,只是心思并不如何放在这上面,加之袖中还放着方才染了我自己血迹的帕子,这才没有注意到屋里本便充斥的血腥味……
“哈哈哈,朕如今算是有些知晓为何穆儿对你这般痴心了。”
我看了仍泰然自若的皇帝一眼,收回手搭在他脉上的手道:“皇上这症状维持多久了?”
“也不过六日。”
六日?如此推算,皇帝这症状竟便是我遇刺那日开始的……
“皇上为何不让太医瞧瞧,如今……”
“如今这身子也撑不了多久了。”
我听他的语气,竟是十分的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今日的日头很好一般。
“皇上可否将发病那日的情形同轻素说上一遍?轻素在药理上颇有研究,或许……”
“这病可没得解,你不必再白费力气。”
方才那脉象的确难解,我只是还不死心:“若是轻素能帮上忙呢?”
“朕是阳寿尽了,你如何帮?”
我点点头,起身道:“皇上既然信不过轻素,轻素去找太医来也是一样的。”说罢,便往外走去。
“回来!”
我脚步不停。
“朕让你回来!”
我绕过屏风,接着往外走去:“皇上病成这样,轻素知晓了却仍旧瞒着,日后当如何面对这天下人?”
“……朕信你,你且回来!”
我这才微勾了嘴角,反身回到榻前:“还望皇上同轻素仔细描述发病之时的境况,任何的细节之处都可能对救治皇上有所助益。”
“何来甚细节,那夜近子时,朕放下奏折,便突发了。”
我皱了眉:“便是这般?”
“便是这般。”
“皇上为何不让高公公去请太医,也不让太子他们知道?”
“朕自知无用,又为何还要白费力气,搅得朝中不得安宁?”
我听出他话里的不对,问道:“皇上这话,倒像是知晓自己这病的出处?”
“是又如何?十几年前的事了,你一个丫头又如何会明白?”
我一撇嘴:“皇上这话未免也太有些看不起人了。”
“哈哈哈,你这丫头,倒是真的有趣……也罢,最后能有个人说说话倒也不错。你若是能说出朕这病是因何落下的病根,朕重重有赏,便是你方才所说之事朕都可以做出让步。”
“好。”我一声应下,想也不想便坐到地上思索起来。
皇帝见我这般,欲言又止,又轻笑一声,自闭目养神去了。
我兀自想着。
皇帝既然直言是自己阳寿尽了,那便必定是当初曾遭遇过生死之事,又道是十几年前的事……
据我所知,十多年前皇帝统共有两次遇险,一回是十九年前皇帝出秋山围猎,那一次险些为一猛虎所伤,好在最后化险为夷,那趟回宫,皇帝还因祸得福带回了闵妃娘娘那位美人,第二回是十二年前宫中闯进刺客,彼时皇帝是中剑了的,情况好似当真危及,只是不知最后用了什么法子,到底是救下了,这般看来,皇帝当真是天子之命。
只是,到底是这两回的哪一回,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总觉得真相便摆在眼前,却如何都抓不着,看看外头渐低的日头,不由有些着急起来。
若是将时间范围扩大,那段时间究竟还发生了什么?
……等等,闵妃娘娘!
“闵妃娘娘便是在十一年前去世的,同十二年前皇帝遇刺只隔了一个冬天,未免有些巧合,而十九年前皇帝遇险,回宫时带回的也是闵妃娘娘,若是……”
“若是什么?”
“若是皇帝第一回便是为了救下闵妃娘娘才险些遇险,那能不能说明皇帝其实从一开始便对闵妃娘娘动了情?第二回若是那刺客也是冲着闵妃娘娘去的,又如何?皇帝为了救下闵妃娘娘受了重伤,性命危在旦夕,闵妃娘娘若当真是……那她拼死以命换命也不是没有可能……再看这宫里的嫔妃,便只有先皇后同闵妃娘娘为皇帝诞下两胎……这可真是,真是……”
“你也是当真大胆,便不怕朕治你的罪?”
我听到这轻飘飘的一句,不由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方才一时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不由懊恼自己这改不了的坏习惯,一面却故作镇定回头问道:“皇上,方才轻素所说,可算是说对了?”
“哈哈哈……”我见皇帝突然大笑起来,不由有些奇怪,坐在一旁的地上也不知该不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