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喊他的人已经扑着跑了过来,略略仰着头,也没管发间珠穗甩得打了结,只笑道:“你怎么过来了,你去过祠堂了?特地来寻我的?”眼中笑吟吟的,笑的温仪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就伸手替他将珠穗理顺,方慢条斯理说,“我来找人吃晚饭。”
“哦。那正好回去吃,我跪了一下午,快要饿死了。”
温仪看了眼红袖:“她这是?”
元霄满不在乎道:“她等人。也不知道她宫里的人怎么想的,上回落在湖里,这回还敢约在湖边,这是要练浮水呢,还是消除心理阴影呢。”
他这样说了,温仪便没有再说什么,之前本要好的措词倒没有再提。大约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瞧见元霄不管不顾只朝他一人扑过来时,他心中有多愉悦。
两人沿着来时路慢慢往回走,方才还走得很快只想带路的元霄此刻倒是磨蹭起来,把这九曲回廊,真个走出了曲折的味道。他拉着温仪,指给他看这湖中夕阳:“你说这湖名为揽心,是不是因着这景。”抱日月于怀中。
温仪笑道:“看来你最近书没白读,总算懂些风花雪月。”
元霄得意道:“风花雪月我知道。”关键看和谁在一起,风什么花,雪什么月。他眼珠子咕噜一转,“你猜我下午在祠堂干了什么?”
温仪道:“你能干什么,你不把那里毁了,麻姑已经很感谢你。”
“我是那种人吗?”
“你是。”
“……”元霄不服气,但他想了想自己的丰功伟绩,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是。是归是,强辩归强辩,“今日我还是做了好事的。”毕竟有求于祖宗。
温仪笑着看他:“哦,那你是心中有愧?”
心中有愧?
嗯——
他要冒着被元帝打断腿的危险去喜欢一个人,也算是有愧。但他甘之如饴啊。
元霄只抿着嘴不说话,面上神色映在暖色的夕阳下,却有些朦胧不清。方才还调笑的极自然的温仪顿时心口一跳,思及要与元霄说的话,因着对方挨过来,便又仔细瞧了瞧他。
毫无疑问太子殿下生得是极好的。
当年老皇帝的小儿子元景才貌俱佳,除了性子绵和柔软了一些,就才情来说是大乾一绝。可惜就这点绵软的性格便不足以令他当一位天下霸主。大洲无战事,但不代表太平,四国实力均当,边关永远在虎视眈眈,要非贺明楼和当年的盛王压着西北和东南两境,元景的日子过得没有那么舒坦。
元景才情好,生得也好,他与颜后青梅竹马,是自腹间就定下的亲事。当年老皇帝还与他人调笑,说元氏千金一诺,就算颜家生的是大胖小子,亦是景儿兄弟。元景那时不过三五岁,闻言咬着手指去和老皇帝说:“父皇,儿子有阿渊,不要别的兄弟。”
“糊涂,那是你叔叔。”
好在元景不用发愁,颜家的女儿,冠绝平都。若非早和太子定了亲,上门提亲的人能将门坎都踏破。光漂亮不算,才华也极为出众,又知书达理,是极了一国之母。
而元霄,他这个人,生得极为聪明,全挑他父母的优点,像了个十足十,除了这狗脾气。故而不论这眉目也好,这口鼻也罢,都可以算得上是俊秀漂亮,加之又性野,跳脱起来,就像是山野青翠间扑面而来的灵风,呼地一下便过去了。
挑剔如温仪,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长得耐看。
大约是温仪注视的时间有些久,久到元霄这狗崽子没有心肝肺的胸腔倒也泛起热气,晓得一种名为不好意思的情绪。他突然想起来,常怀之说过,脸也是可以亲的。
——那温仪一直看他,是不是就是要亲的意思啊?
作者有话要说:
男孩子把脸凑过来,就是要你亲亲的意思啊!
【老母亲发出震声,温仪你醒醒,你都觉得他好看了!
第52章 他说温仪
常怀之说两情相悦的人,成亲前要发乎情止乎礼。元霄便说,亲额头算是止乎礼了?那怎样算是不止乎礼。常怀之被问得汗都出来了,便含糊道:“总之殿下不能不经姑娘允许,就随便唐突佳人。那便是不止乎于礼了。”
他说完自己心中呸了一声。
止乎礼讨个屁的老婆。
但能教太子么?
显然是不能。
接受过成年人教育没多久的太子还没有学太会,便遇上了喜欢的人想‘亲’自己的情况。其实他也想亲温仪,但就怕一时冲动,会不会显得不够庄重,唐突了他。故而最多也就趁温仪睡着,在他光洁的脑门上碰一碰。
如今——
元霄偷偷瞄了眼温仪,发现对方看着他若有所思,半天也没移开视线,心思便活络起来。温仪那么喜欢他,都表示的这么明显了,他还这么不解风情,是不是不够大方?男人,尤其是有担当的男人,是时候要不动声色地满足对方需求的。
想到这里。
——元霄把脸往温仪那凑了凑。
凑了凑。
拼命凑。
温仪刚回过神,便发现他无意间注视着的人像只伸长了脖子的鸳鸯——不错,揽心湖里游着的那对,正拼命伸长了脖颈靠过来。
“……”温仪略往后退了退,“你颈椎不舒服吗?”
被会错意的元霄:“……”沉默了很久,“没有。”
两人沿着路往景泰宫方向去,就见一个穿了身绿色宫装的女子急急地跑来,见是他二人,急切当中还记得停下来退至一边。元霄经过时,看了看她,脑中搜到一些印象:“你是那日鹞子飞了的那个?”
绿梅没想到太子还记得自己,当下小心谨慎道:“是奴婢。”
元霄颇有兴趣道:“怎么,鹞子又飞了?”
“别胡说。”温仪略斥责了一声,温声说,“若是想找那位小姑娘,她已经在揽心湖候着了。可慢慢去,不着急。”
绿梅听了心中大松一口气,她还怕红袖迷路。也怪她,本来说好一起走,谁能知道半路被叫去内务府拿东西了呢。红袖没事便好,上回落了水,太后一顿责骂。累了贤妃一干人等。可太后也怪,若觉得她们照顾不周,将人接回宫中自己随身带便是,又为什么骂完还是扔在贤妃宫里。弄得她们倒是很紧张,就怕又出什么事。
这边听温仪说了,便要告退,却是元霄喊道:“你们一个两个,去做什么?”
“回殿下。我们约好了去放灯。”
放灯?
元霄有些不明所以,温仪倒是知道这件事。他对绿梅说:“你去吧,注意安全。”
待人走了,方与人边走边解释:“宫中对于灯火虽然有禁令,但陛下算宽容,允许宫人在湖边放一两盏灯,以寄心愿。”本来放灯是在元宵节,但那会儿通常是外面比较热闹,宫里相对冷清。元帝不是在宫里长大的,他也野,便放宽松一些。但凡元宵前后,若有人想与民同乐,可去揽心湖点一两盏河灯。一来么算是自个儿过节,二来在水边也安全,省得闹出什么事端。三月前放灯的人比较多,盛夏也有,看心情。
今年元宵正逢刺客一事,估计宫里没人敢在这当口触皇帝霉头,谁知道他会不会因此大作文章,揪住人罚一顿。红袖才来宫中,年纪又小,耐不住寂寞,绿梅才想了这个由头,带这位太后的表孙女散心。
听温仪这番解释,元霄才有所悟,倒没有多说什么,温仪还有些诧异。
不过这表象终归是表象,待回到景泰宫,等用完饭,元霄就蹿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等温仪看完大半本书,消失许久的太子这才又重新钻了出来。
袖口鞋上均沾了泥。
站在西殿门口冲温仪招手。
“温仪。”
“……”温仪放下手中风物志,起身道,“怎么?”
元霄却不说话,只冲他招手让他过去。
无奈之下,温仪只得过去,却被对方一拉,神神秘秘说:“给你看好东西。”
温仪的脑子还陷在风物志中没有出来,正充萦着那句‘天下怪者皆有定数,定数乃天理,天理是循环,循环者为自然’,就被一双冰冷的手给拉住。
元霄道:“你能把眼睛闭上吗?”
温仪答得很快:“不能。”
却见元霄得意地掏出了一条黑布巾:“我就知道你这么说。真调皮。”
“……”那你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