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窗外不知什么东西碰到窗子,突然发出一声轻响,玄影倏尔睁眼,眼中寒光一闪而过,偏偏再细看时,他的眼中分明还是刚睡醒时的朦胧。
“唔!”玄影还没彻底清醒过来,不想膝上猛地一顿,之后便是密密麻麻地阴寒感侵袭而来。
玄影瞳孔一紧,意识回笼后才发现自己现在是怎样一种姿态,而最能引人注意的,无疑是膝盖上的不适。
回府这么长时间,玄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恢复不少,内伤也在各种天材地宝的疗养下缓慢康健。
可是玄影真的没有发现,他的膝盖骨出竟然还出了问题!
这是第一次。
可膝盖上的骨痛很难忽略。
饶是玄影受过不少苦头,但随着那股寒痛一股股地涌来,他也是疼得冷汗涔涔不止。
半晌,玄影忍不住闷哼一声,又赶紧咬住下唇。
他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撑着四肢爬到床脚坐下去,实在受不了膝痛只好紧紧圈住借以缓解。
过了不一会儿,玄影又伸手扯过不远处的薄被丢在自己脑袋上,任由其滑下来,这才继续用下巴抵住膝盖,抱膝而坐许久。
偏偏当窗外月光渐渐明朗,这才发现玄影脸上竟然出现两行清泪,若非他的牙齿咬住下唇,恐怕还要溢出来几丝啜泣。
而玄影早已经在心底唾弃自己不知多少遍,真是越活越回去,怎么动不动就哭了呢?
他胡思乱想着,竭尽全力想要忽视膝盖上的骨痛。
但眼中泪腺怎么都不受控制,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地砸在膝盖上,晕染开一片。
许是伤痛牵制了他的思绪,让玄影也变得脆弱起来。
他悄悄地奢望着——要是主上能来看看他就好了。
只是溺于骨痛的玄影并未发现,从他被寒痛惊醒后,他窗外的一道黑影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也将他的动作和神态一并看了完全。
至于谢逸潜是怎么抽风走到这里来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而留下来看完玄影全程反应,也是出于本心使然。
称不上高大威武的人抱膝蜷缩在角落里,偏大的薄被又将他完全包裹住,只留一颗黑乎乎的脑袋。
谢逸潜只是站在窗边,透过半开的窗子往里看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着这样的玄影,心中波澜不惊的同时,能想到的竟是那人会有多软……
是软的。
尤其在脱光了身子靠在他榻上之时,叫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再羞耻再不愿,可行动上依旧利索得很。
亲得羞涩,抱得矜持,说话细声细语,动作微弱之极。
谁能想到,堂堂影卫之首在床上会是那种样子。
哪怕只有两次,甚至第一次时谢逸潜的记忆都是模糊,但如今想起来前几天那一夜,谢逸潜还是难免生出三分回味。
只是再一阵夜风袭过,谢逸潜眼中的笑意被一抹薄凉替代。
他又看了蜷缩忍痛的玄影好一会儿,眼帘中终于浮现出满满的同情。
似是怒其不争,又像哀其不幸。
但不论哪种,谢逸潜都深知,他又要言而无信食言而肥了。
说是王府的大门永远为玄影开着,却在对方拼死赶回来时将人拒之门外。
说是再不计较过往真心待之,甚至是倾心一试寻一知心人,却在当前危局下……
你会理解本王的。
谢逸潜的心中再次浮现这个念头,一如既往地自欺欺人,也蒙蔽着自己,他想做什么都可以,都可以不顾及玄影的想法,只顾自己便好。
毕竟——玄影会理解的。
是与不是,只要谢逸潜自己以为是就够了。
一声轻叹落地,带动着飒飒夜风一同消散,只等院中枝头的枯叶飘飘落地,定眼看时,玄影窗前早已没了其他身影。
而屋内的玄影被膝盖上的骨痛影响,直到谢逸潜转身离开也不曾发现,这一夜有谁待在他窗外许久。
第32章 修来的福分
玄影昨天夜里是几时睡过去的已经无从而知。
但让人惊讶乃至惊悚的,只等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谢逸潜竟是亲临玄影的院落。
玄影才刚刚醒来就听见外面有影卫拜见的声音,他呆愣了一瞬,回过神来赶紧扑棱下床。
待到谢逸潜推门进来的那一瞬间,玄影正巧恭敬跪倒在地上。
只是到底太过匆忙,他的衣襟尚且有些散乱,头发也零零散散地纠缠在一起,额角处也依稀有几滴没来得及擦净的汗珠,看上去难免有几分不修边幅的样子。
谢逸潜一边将跪在脚边的人粗略打量了一番,一边大步走上前,弯腰伸手——
“主上?”当温热的手掌撑在玄影两只胳膊下面,手掌的余温仿佛能穿透衣衫透进骨子里。
玄影当下一惊,张口不自觉地疑问出声。
而谢逸潜并不接话,只是架着他站起来,转而回头吩咐着:“叫地仁过来,之前吩咐你们的也速速上来。”
说完,他身后的影卫和仆从纷纷领命。
玄影则完全被对面一群人的举动搞乱了,以至于被谢逸潜半托半抱地走了一段距离都没有发现。
直到他被强硬地按坐在床边,玄影猛得转头,不出意外正能仰视主上的面孔。
主人站着,反倒是奴落座。
这样的认知才从玄影脑海中出现,顷刻就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瑞王府可从来不是没有规矩没有尊卑的地方。
“属下……”
“你别动!”玄影话没说完,谢逸潜已经将他打断。
听他语气淡淡好似寻常,然而玄影清楚的看见,主上眼中分明是不容反驳的命令。
闻言,即便玄影心中疑惑胆颤再多,也不敢多说了:“……是。”
如此,谢逸潜才心里满意了几分。
而就在这时,刚才领命下去的仆从也重新回来。
只见他们源源不断地走进来,怀里搬着抱着的,赫然是数个大小火炉,还有人抱着三五个汤婆子,以及一筐细煤。
玄影果然看呆了。
此时不过初秋时节,屋内除了偶尔的微凉,大多时候都是温度正好。
而这一片影卫的院落,上至天仞下至普通影卫,哪怕寒冬腊月也不会在屋中点火。
温暖会是麻痹他们最好的东西。
所以在这种时节中,主上又是怎么了,才给他屋里送来这么多的暖炉汤婆子?
玄影忍了又忍,只等那些仆从将火炉放好,又将汤婆子放在床边退下,玄影终于开口询问:“属下斗胆,不知主上此举是何用意?”
他问得小心翼翼,唯恐不小心被主上责罚逾矩。
可谢逸潜并不在意,摆手大方地说道:“没什么,送来你房里尽管用就是了。”
“从今儿起本王会找人来给你看管炉火,晚上休息也把汤婆子提前给你备好,正好最近也没什么事,你就安心待在房里养伤好了,本王暂时不会给你任务。”
“你也无需担心其他,你院子里的事务之后一段时间都有本王亲自交待,你便别出去了,有事差遣下人或是影卫,本王来你院子里说。”
谢逸潜别的不敢说,但想在诺大一个王府里养个人,这还是能做到的。
玄影又一向是个忠诚的,谢逸潜有信心,只要不出意外,玄影自是不会违抗他的命令私自出去。
而如今有了谢逸潜的这几句话,无疑是在给出一个画圆的大饼——有事喊我,喊我就来。
可他到底能来几次,哪一次能来,可不就是谢逸潜自己说了算!
玄影只被谢逸潜的话惊到,根本没有考虑过,这和软禁相比根本没什么两样了。
他只想着……主上这样说,是给了他多大的殊荣。
自古都是为奴的拜见主子,哪有做主人的时常看顾奴才?
玄影连连拒绝:“属下不敢,主上无需这样……属下没关系的,属下的伤就快好了,能给您继续守夜,出事也可以去您跟前汇报,不敢让主上……”
“没事!”谢逸潜不由分说地拒绝,“按本王说的做就好,你尽管安心。”
可这根本就不是安心不安心的问题!
玄影试图再纠缠两句,可谢逸潜一个冷眼扫来,顿时让玄影噤声。
而这时,地仁也领命前来。
谢逸潜正好转头:“来看看,玄影的腿是出了什么问题,之前给他看伤都没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