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女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宋沅想着,这样的道理她在十岁的时候也未必参的透。时间还长,她可以慢慢教她们。
待她回过神来,便发觉正巧走到白珩的书斋门口。这间书斋今日上了匾额,叫做“松烟”,笔迹瘦劲而不失风姿,宋沅估摸着是白珩本人写的。而后者正站在书斋门口,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宋沅只得上去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好巧。”
对于昨晚的事,宋沅反思,宋沅经过了深刻的反思。
反思的结果是,这些日子她不应该太过娇纵弗拉特斯,让他对她的宅子有喧宾夺主的感情倾向。她更不该同白珩走得太近,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宋沅本想礼貌寒暄一阵便走开,身侧的幼棠却突然开口:“宋先生,这是什么地方?”
宋沅只好解释道:“是书斋,读书做学问的地方。”
白珩此时也从书斋走了出来。他弯下腰,和蔼地笑着看着幼棠:“姑娘对读书可有兴趣?”
幼棠转过头来看着宋沅,一双眸子里闪着亮光。
白珩也跟着她看了过来:“宋老板可将她送到我这里读书,只做晨课和晚课,不会耽误生意。”
宋沅笑道“不必”,随后俯下身摸了摸幼棠的脸蛋:“幼棠安心跟着白先生读书,不必来店里帮工。”
宋沅将愿意读书的幼棠和秀秀送到了白珩的书斋。白珩说他家颇有些积蓄,出来开书斋也是兴趣使然,愿意不收分文教导这两个孩子。
宋沅对此人的印象有了些改观,再三谢过,便带着阿槿和小秋回到了家里。
弗拉特斯等她等了一天,她今日出门都不曾告知于他。见她进门,他连忙凑上去,扯着她小声撒娇道:“阿宋,我错了。你不要不同我讲话。”
宋沅把自己的袖子抽出来,让两个孩子先去沐浴换衣。
她接过弗拉特斯递过来的茶水,坐在厅堂的椅子上喘了口气,这才噼里啪啦地说道:“你知道我最气你哪一点吗?我最生气你居然把这里完全当成自己的地盘,当着客人的面不给我台阶下。”
“还有,我还气你没事坐在院墙上,院墙那么高,你要是摔下来怎么办?就算你没事,吓到路过的人也不好……”
弗拉特斯的表情自从听到“客人”二字后就变得十分愉悦,听到宋沅担心他从墙上掉下来后越发忍俊不禁:“原来你在为这个生气?我们西域人的身手都很好,这算什么,我不会有事的。”
宋沅想起小时候养的那只波斯猫,也是总喜欢爬到高处去,还喜欢从极高的墙头上往下跳。她内心复杂地看了看弗拉特斯。
“对了,你不在的时候,成莱给你送来这个。”弗拉特斯揉了揉她的头发,递过来一封用火漆蜡封着的信,“他现在已经到扬州城里了,说还在原来的地方等你。”
成莱是宋沅在江南的管事,前两日宋沅递消息让他去查白珩。
宋沅接过信拆开,匆匆略读。信中说白珩是近几年才活跃起来的徽墨商人,名下还有几家有名的书局。比较奇怪的是,他在吴国各地开了不少书斋,几乎都不取分文,教当地的学生读书,参加科举。
白珩在百姓间口碑极好。而关于他的来历,则只能查到是金陵人氏。
宋沅为避嫌,不曾把自己的消息网铺到大吴国都金陵去。因此若白珩是金陵人,即使没有什么问题,她也有可能查不到他。
但是她与人打交道这么多年,直觉得即使是自己在金陵消息网络发达,也无法触及到这个人的底细。
姜褚登基后一向看中科举教育,能够放任此人在国内广设私家书院,在他背后,一定有极有势力的背景做支撑。
第7章 芝麻糊汤丸
宋沅不愿查金陵,便只能从白珩各地的书斋和他本人着手,去简单探查。
向成莱大致交代好要细查的事项,她便开始核账。今年的茶叶收成好,去年订下的货供应稳定,江南地区一向不太需要她操持。需要费心力的是她准备试水的几样新货,和由闽南至江淮尚未成熟的运输网络。
议好这些事项后天色已经擦黑,成莱揉了揉鬓角道:“差点忘了,富春楼的掌柜林长泽给我递了请帖,说是想见您。他家用茶叶一向不多,往常只从散商那里买,不知今日为何递请帖到了我这里来,似乎要谈一桩大生意。”
宋沅收起手札,道:“那现在便去吧,正好我做东,请你在那里用了晚饭。”
林长泽万万想不到,那日来同他谈合作的小小食铺的掌柜,竟是江淮茶叶商帮中几乎独揽大权的宋沅。
她同成莱一起踏进富春楼的时候,宋沅分明看到前来迎接的林长泽表情呆滞了一瞬。她笑道:“不是你说想见我的么?”
林长泽如梦方醒,面色煞白。
他抹了抹冷汗,连忙躬身请二人上座:“小人是想,小人这小本营生,也不是以茶水甜点为主。即使是现在,也有许多客人只用些茶水甜点,并不进富春楼用膳。若是……若是以宋老板一开始提出的价格,也着实是一大笔负担。”
宋沅表示理解,道:“我与你出个主意。将客人在观景亭所用的食物照常收费,若是当天在店中用饭则在账中扣除,算作免费。这样一来,可以起到补偿等待的客人的作用,也可避免那些本不打算来富春楼用餐的人吃白食。若是有游湖的客人只想用些茶水甜点也可,无形之间也算给富春楼另添了一项业务。”
林长泽如闻纶音,连连称是,心中却想这风险都给富春楼担下了,她宋沅只管供货拿钱,等同于在他这里开了个分铺做生意,甚至连租费都不用出。
而转念又一想,宋沅提出的这桩生意,事实上也为富春楼添了进项,他也并不吃亏。如今看来,宋沅把持着扬州城的茶叶供给,他也无法从其他渠道拿到更低的价格了。这桩生意的确让他无法拒绝。
这人确实有几分头脑和手腕,无怪乎年纪轻轻便坐上江淮商帮领袖的位置。
这次再谈,过程要顺利得多。林长泽同宋沅签下了契,还将人恭恭敬敬地送出去很远。
宋沅同成莱感慨道,有钱果真可以为所欲为。
夏季快要过去,冰镇的食物不再合时宜,宋沅开始尝试推出新的温和滋补的甜品,也教会阿槿和小秋帮着做些简单的样式,教会她们招呼客人。
将黑芝麻洗净,小火炒香,再添少许大米浸泡。次日清晨取浸泡过后的芝麻和大米,同四两洗净切片的山药一道碾碎,加入少量清水和冰糖熬煮。
四两糯米粉加三两温水,搅拌成絮状后净手揉成团,分若干份,捏成小碗状,将乳饼切成等量小块包入其中,封口团成圆球,下清水中煮,待到圆滚滚的汤圆都浮出水面时捞出。
三四只圆圆胖胖的白色汤圆卧在黑色粘稠的芝麻糊上,热气蒸腾着散发出甜腻的芝麻香气。一口咬下汤圆,软糯的糯米皮里包裹着流动的融化的乳饼,口齿间流动着醇厚的奶香。
初秋时节,弗拉特斯将要启程回西域。他已在中原逗留了许久,必须要回安息打理他的商队,还要同安息王室一起参加即将到来的古尔邦节。
古尔邦节是西域最盛大的节日,各个城镇都会举行歌舞集会,极为繁华热闹。
弗拉特斯本来很想带宋沅回西域参加节日,宋沅一向对各地的风土人情都很感兴趣。可惜她的食铺才成形,分身乏术,无奈之下只好回绝。
弗拉特斯把毛绒绒的脑袋埋在她的脸颊边蹭了蹭,趴在她颈窝闷闷地道:“明年,你明年一定要来。”
弗拉特斯离开后,铺子里只剩下阿槿和小秋两个半大孩子,少了宋沅不在时能帮忙拿主意打理的人。惠娘便是在这时候来的。
惠娘年纪与宋沅相仿,丈夫去世后独自拉扯着孩子,本是来扬州投奔哥嫂,却被拒之门外。宋沅见她可怜,想着店里恰好还缺个人,便雇了她来。
惠娘从前在家中便帮忙打理家中生意,账本和管事上手都很快,人也颇为勤快。宋沅很开心,还许了她的儿子去白珩的书院听课。
九月初的时候,她启程去皖南谈新的茶叶生意。由于要赶着新下的茶叶,一路上风尘仆仆地赶路,留宿于邢县驿站。
清晨她打着哈欠从马厩牵马出来准备继续赶路时,身边的马车掀开了帘子,白珩从车中探出身来,同她打了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