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骊看得怔了，忘了说话，只是微笑。
这时方才那几个男的又来了，领头的多了个看起来不太和善中年女人。
那女人过来说道：“这位郎君，我们管教丫头，不知道是哪里碍了您的事了。她想跑，不打一打不长记性的。还望您允许我们把她带走。”
子骊听了气愤不已：“有你们这么管教的吗光天化日的不怕出人命吗？”
“郎君莫要平白唬吓我们。我们不打了就是了。看您也是有身份的人，有空一定要来我们明月楼呀。”那女人说着，便命人把小宛拉回去了。
子骊没有强留的理由，只能看着他们把小宛带走……
“小宛！小宛……”子骊忽然惊醒。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朝房顶看了看，这才确定自己还在风信宗这里。
阿新连忙过来，关怀地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小宛呢？”子骊忙拉住阿新问道。
“宛姑娘……她走了。是公子您亲眼见她下葬的，您忘了吗？”阿新看着子骊这样子，有些担忧。
子骊眼神黯淡下去，偏过头去不说话了。他不想去回忆。
只要一回忆，他的心口就像刀扎一样地疼。
“公子，风信宗放若姑娘回去后，我一直担心顾家会再来找风信宗麻烦。您有没有什么对策？”阿新转移了话题。
子骊摇摇头：“已经过去好多天了，顾家都没有动作。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了。顾家或许在谋划着别的事，不会再管这边了。”
阿新想让子骊出去走走，但子骊拒绝了。
“今天什么日子了？”子骊问道。
“公子，冬月初六。”
“明天就是冬至了吧？”
“是。”
“明天是若儿出发去贺兰的日子。你去告诉阿硕提防着些，不要有人借机搞事。”子骊认真交代着。
“好的，公子。我立马就去。”阿新应道。
阿新腿脚麻利地出去了，又是留子骊一个人在房间里。
房间里安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子骊听见灰尘落下的声音，“簌簌簌簌”地，像沙堆滚落。
子骊还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傀儡在跳似的一下一下，没有生气。
时间像水一样，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流着。子骊看着它从这里流到那里，再从那里流向这里。
慢慢地，时间越来越多，把整个房间都充满了。
黄雀在后
这天，子骊想起自己还有事情要做，便理了理思绪，从床上爬了起来。
等他整理好装束，恰好阿新过来。他于是叫上阿新一起出了门去。
两人来到风方塘这里，而风方塘也正有事要找子骊，便干脆坐下说了。
子骊说道：“大宗长，小宛如今已不在人世，不知可否告知子骊他们现在何处？”
“他们都在古楼，你见不到的。”风方塘摆摆手，“不过如今他们对风信宗已经没有用了，也没谁再去打扰他们了，你也就不用挂念了。只是我不明白，你贵为公子，为了金玉宛这么个无足轻重的人，你值得吗？”
“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重不重要吧。”子骊叹了口气。
风方塘好像想起来什么，他苦笑了下：“不过是说得好听罢了！重要与不重要的说辞，还不是这会一套，那会又一套吗？”
子骊对风方塘的话有些意外，估计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吧。
子骊说道：“还有件事。今天是冬至，我想知道你的人有没有打听到什么不寻常的消息。”
“当然，条件你可以提。”子骊又补充道。
风方塘倒也不避讳，他说：“长兴的风信宗组织还在重建，古楼那边的增派的人手也还没到，外加大成各个势力如今对我们也是百般防范，哪里还能探到什么消息。”
未几，风方塘又说： “我想起来倒是有一个消息，不过已经被人买走了。”
子骊想了想，问道：“是不是云卿公子？”
风方塘回答：“没错。”
子骊知道，虽然杨凌这些天不见踪影，但他一定还一直在密切关注这里。对于京城的局势，他也比自己上心多了。
风方塘又说到：“文策公子。我这里也有件事要告知于你。我们打算换个地方了，不太方便带着你，今日就放你回去了。”
“金子送到边境，至少还要十天的脚程呢。”子骊说道。
“你不觉得现在的长兴很不太平吗？风信宗如今的策略，是蛰伏。我相信你会信守承诺将金子送到的。何况金子不金子的，也不是头等重要的东西。”
“那子骊就谢过大宗长了。”
风方塘拿出了一个红布小包递给子骊，嘴里说道：“帮我向平昌公主问个好。今天是她出闺的日子，我不能去送，失礼了。”
“嗯？”子骊有些疑惑。
“哦好。”子骊意识到自己要是询问的话可能不大合适，于是就接下了。
正在此时，突然有急报传来。风方塘急忙命人进来回话。
那人说道：“大宗长，不好了！城里出大事了！”
这天的长兴城格外热闹。
宫城的钟声才敲过寅时，就有一队内侍穿着整齐的衣裳，手提喜锣，从森森的宫门内走出。
他们沉缓而整齐地敲着锣，沿着主街往北走。
后面跟着一长列腰佩直刀的侍卫 ，沿街两侧依次立下。
再接着，手拉红绸的人，在侍卫的身后拉下了隔离线隔开人群，从宫城门一直拉到了北城门。
宫城城墙上号角响起， “肃静”“回避”的立牌在前头开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兽旗在后面依次摆开，然后是几百人的护卫队整齐划一列队行进。
等这些都走过，已经要日上三竿了。
沿街的百姓，有挤在店铺门前的，有在楼上的窗户往外眺望的，有扎堆在沿街巷弄里垫脚伸脖子的，都想一睹这盛大的场面。
接着皇帝的仪仗从宫城中徐徐走出，百姓纷纷就地跪下，不敢抬头了。
而后是公主的婚仪队。婚仪队奏着喜乐，撒着花瓣，舞着彩带，抬着挂满铃铛和流苏的凤车。
紧接着是一眼望不到头披红挂彩的嫁妆队伍。除了衣裳头面、起居用具，还有丫鬟奴仆、先生工匠，浩浩荡荡。
这时，百官在宫城的广场之内，也是整齐地跪了一地。
不过奇怪的是，有人不在。
禁军统领乔桓发现了这个，他想劝说陛下不要出宫，不过已经太晚了。
乔桓立马将禁军都派了出去，在宫城到北门的路上增派人手，并重新在沿路的巷子和民居内搜查可疑的人。
这时的街上早就挤满了人，搜查起来并非易事。而且由于乔桓并不知道哪里会出事，他把兵力布得也过于分散了。
公主的凤车被送到了城门之外。
陛下送了她一枚玄铁打造的匕首和一盒家乡的土，望她莫忘来时的路，在他乡好自珍重。
李若掀开凤车的帘子，望向城门的方向，心中油然升起浓郁的忧伤。
这宽阔厚实的城墙，这迎风招展的旗帜，这熟悉的乡音，恐怕此生都将不复再见了吧！
她回过头去了。走终究是要走的，又何必留恋呢。
凤车沿着官道向北渐渐地走远了。
陛下的仪仗也后队变前队，正往城里回程。
这时仪仗两侧和城楼上突然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马，张弓搭箭往这边逼近。
“护驾！”
原先围观的人群作鸟兽散了，这些人的踪影也完全暴露了出来。
跟随的进军禁军护卫将韩章拱卫其中，往城门处挪动，想先入城再做打算。
奈何这时的城门被人关上了。韩章被包围的人马渐渐推到了城墙边，眼见着包围圈越来越小了。
韩章也看清了那是顾家养的军队。
城中的禁军此时也遇上了麻烦。就像是设计好的，禁军被顾家的府兵几队几队地分割在不同的街巷中，也将要被逐个击破，无法去增援城外了。
还有一些禁军在宫城内守卫，等接到增援的消息时，发现已经出不去宫门了。
这是要逼宫篡位吗？韩章脑海里闪过这几个字。
他又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刘承忽然闯进他的屋子，把他抱出去。他们坐上了一辆马车，然后马不停蹄地一路往南跑。
跑啊跑啊，跑了很久很久。当时的他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