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西。还有多久才到啊?嘶——”容苏咬了一口酸黄瓜,牙倒了一片,还保持着那个诡异的姿势往上看着。
须童吊在船桅上,和网兜里的“假月亮”,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活像两个阴森的大灯笼。
“就快……到了,顺着……西北方向……走……准没错。”它在半空一荡一荡的回应道。
容苏怀疑它在上边早就晕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很是不靠谱,索性回头看向寒玉:“这四周也没个比照,不知道现在方向对不对。”
寒玉微微侧头,试了一阵,忽然问:“北边可有凸起的礁群,上面有没有竖着的石像?”
容苏夜里是个半瞎,有自知之明的没有指望自己,伸手晃了晃顶头的杆子,须童用它的大眼睛扫了一圈,立刻识趣的接上:“没……有……石……像。”
容苏:“你好好看看——”
“没有就对了。”寒玉无声的笑:“果然快出天极海,界碑就没了,地印没有束缚的地方就是献都,快到了。”
容苏听完甩手就将那酸黄瓜给云泽堵上,她宁愿饿死也不想在吃这玩意了,反正也快到了,顶多饿成个皮包骨。
云泽没有她那么挑的嘴,刚吃的缘故滚的躺下,又立刻兴奋的扇了扇翅膀,细嚼慢咽的啄了起来,发出清脆的“咔擦咔擦”的声音。
容苏顺着鸟毛,随口跟寒玉打听起来:“听小泽说,族主之前去过献都,那想必跟这位城主是认识的吧。”
寒玉手底下一僵,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城主怎么可能还记得我,若说是这里边谁对城主最为了解,那一定是君上了。“
容苏更为好奇了,凑上来问:“君上也去过献都?”
寒玉没承想这个话题还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于是尴尬道:”宫主与君上恩爱不移,我多说几句怕也没什么。
其实献都是灵界以前的妖都,后来因为极北之地的风云多变,妖君曾带着众族迁往天崇山,凿出暗河才孕育了群山的郁郁葱葱。
但剩下一些年迈固执的妖族长老们因为已经习惯了献都的生活,不愿南迁,就重新簇拥前任老妖君之子白术为帝,维持旧都着较为原始的状态,在秽土暗无天光的隐匿了几百年……”
“他不会的。”容苏不知从哪叼来了一句关键,回过味来,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慢慢分析道:“如果是他的地盘出了事,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解决的,就算要迁都也一定会连锅端,哪怕打昏了拿麻袋抗呢——退一万步讲,城里老弱病残若是受不了颠簸之苦,他起码也会和旧都保留交往,可从天崇山到献都的路都快埋没了,他也没回来过,这不正常。”
寒玉被她这番话震得的久久不语,干涩的说道:“那宫主以为呢?”
容苏面无表情道:“除非是腹背受敌,困住了他。”
海面上湿潮的冷风一阵一阵的卷过来,寒玉还是能清楚的感觉到后背的冷汗涔涔,妖族最上头的那层恩怨不便细说,但她一腔热血,倒是猜的奇准?!
寒玉自诩妖君的活册子,天崇山的各族给个孙子的姓他能猜到爷爷辈的名,没有他记不住的,可眼下他却觉得这位藤妖元尊,新任的灵姬大人,无比的陌生,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让他有些看不通透。
寒玉是最会处变不惊,隐藏情绪的,何况他现在还瞎了,遮着半张脸,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所以根本没露怯,继续道:“宫主这话说的深了,也许么那么复杂,可惜——”
容苏问:“可惜什么?”
寒玉笑了:“君上记性不好,有些事说忘就给忘了。就算是想从他嘴里撬出来点什么佐证,也是无从下手了。”
容苏没吭声,觉得胸腔了像是塞了团棉花似的,气都撒不出来。这就像是主子身边忠心耿耿的仆从,听到点闲话想替主子辩白,但人家早就风轻云淡了,压根没往心上放,她自个儿和自个儿生闷气,憋屈,且不值。
正闷着,船舱里陡然升起一道身影,从那头渐渐走了过来,迎在光里。
容苏仓惶的看了一眼,见他慵懒的抻了下腰,刚刚睡醒的样子,无事一身轻,还谈笑自如。
她心里莫名的一堵,就别过头去了,暗搓搓想道:“这种万事看得开的‘主子’,还是自生自灭去吧。”
淮焰方才去舱里看了一眼,虚魅都安然无事,就靠着舱门睡了会,怎么一回来,一个个脸色都不对了。
容苏刚才看他的眼神,是在……埋怨?而且还像是刚过门的新妇在埋怨一个久出不归的丈夫?可那神情就那么一晃而过,她错身离开时又似乎一切如常了。
“看岔了吗?”淮焰莫名的思忖道。
也正好,老天也恰有拆散一对是一对的授意,船身突然一沉,破开水面的波光粼粼,泊到了一个青石垒成的大豁口处,两侧的水域像是被掐了脖子似的迅速收紧,刚好将船头卡在凹陷的地方,的确是个简单粗暴又不失风格的靠岸方法。
船老大先声夺人,圆滚滚的挂在帆子上高喊:“到献都了,收帆!”
第二十六章
北地多疾风,寸草不生,寒气袭来都是钻心刺骨的冷,眼下却正是回暖的时候,水面蒙着雾气,吹来阵阵湿冷的阴风。
献都就埋在地底,占尽了极煞极阴的地界,几乎没有准确的入口,或者说入口多的数不清,内里四通八达,从外看去却像个实心的围墙,厚密硬实的青砖盘踞成底座,像一口匍匐的大锅,只不过由于外围层层叠叠拔地而起,所以并不能一眼望穿里面的境况。
唯一能看清的就是延伸向地底的无数暗门,由浅浅的缓坡下去通向献都的心脏,暗门密密麻麻并无规律,却相互间隔互不相扰,各自别有洞天。
岸口距离献都最近的入口尚有一段距离,极目望去能依稀看见围楼内流泻出来的的五色十光,斑驳绚丽。
靠了岸,舱门大开,大妖们连滚带爬的逃了出来,叫苦不迭。
须童从船桅上挣脱下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盘点虚魅的数量,确定没有死伤后,笑得嘴都要咧到后脑勺:“托君上的福,这些虚魅都还活蹦乱跳的,城主知道了一定会很欢喜。”
淮焰扫了一圈周遭,问:“都盘点好了吗?”
“好了,好了。”须童跟声答应,招手准备引他们进城:“我这就喊游雀出来,给他们分差。”
“唔,好。“淮焰顿住了步子,看着须童道:”这些小妖就暂且交给你了,外面冷,带他们先进城。我和你们城主去谈一谈,回来要是发现他们少一个——”
“不会的不会的,一个都少不了。等君上回来再定夺。”须童领赏的念头被浇熄成一摊黑灰,但却相当识时务的没有多嘴,依旧欢快的忙前忙后。
引路到献都的入口处,刚一近前,就看见面前这口匍匐的大锅,“咔嗒”一声响,初而清脆,之后的尾音经过不停的在内部碰撞而变得含混起来。
想不到这献都内里竟如此复杂,完全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笨拙粗糙,显然底下是别有洞天的。
“开——”须童嗓门清亮的脆声喊道。
大锅上无数个开口的门洞都好似睡醒了一般, “嗖嗖”从深处飞出几只精巧别致的木头鸟。
虚魅们懵着脸无声的散开,眼看那些木头鸟轻车熟路的叼走了他们写有对应差事的木牌,叽叽喳喳向前引路进到各自的暗门去了。
唯一一只游雀没有飞向虚魅,而是冲着容苏他们这边来了,还没飞到跟前,就和当空溜食的云泽撞了当面,木头做的东西不经打,很快被啄的七零八落。
容苏没好气的冲着那傻鸟道:“云泽,回来!那玩意是假的,你发什么疯呢?!”
云泽顶着核桃大点的脑袋充耳不闻,非得把那只家雀摁在地上琢不动了为止,才一脸懵逼的发现对方是个水货。
于是扑簌了两下翅膀,心里异常失落的回到容苏肩膀上,假惺惺的哀鸣了两声。
“不妨事,这些游雀城里多的是,回头修修就是了。”须童嘴上虽这么说,还是一脸肉疼的将坏了的云雀接到手里,翻来覆去的找了一遍,才在鸟翅上看到了对应的暗门名称。
容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凑上前道:“怎么样,没耽搁什么事吧?”
“哦,我引路带各位进城也是一样的,不耽搁。”须童趁机飘到淮焰面前,小声谄媚:“城主今日布置地火宴特为迎贺妖君大驾,几位一路上风尘仆仆都没有好好休息,先随小的去神阙门梳洗准备一番再前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