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涟焉头搭脑的杵后边儿装隐形人,实在没好意思说少渊脸色差不是因为累,而是由于她当面骂了他。
只见彼岸花灵挥袖轻轻一拂,手中闪过一丝红光,面前如拨云散雾般骤然现出一座精巧的庭院,白墙黛瓦,甚至有一枝绿意探出墙外,像是话本子里描绘的江南一带的建筑,如今伫立在这茫茫血色花海中尤其突兀。
“此院是我平日居所,现下尚未到渡河桥开启时辰,二位若不嫌弃可在此歇息等候。”彼岸花灵眼中含有半分歉意,无奈一笑,率先推开木门进到院中。
江涟攥着手指愣在原处,正纠结要不要跟上,额头就遭人猛敲一记,少渊拽过她胳膊拖至身侧,抬脚就往院里走,“都跟到这儿了反而开始警惕?你这老虎的脑子里都装的水吧。”
江涟一面惊诧这小子心胸貌似比最初开阔好些,脾气也小了许多,一面暗自腹诽,我是山里的你是海里的,谁脑子里装了水不是一目了然?
别院构造很简单,呈“口”字型构造,共有三间屋子,主屋房门正对着大门。房间围成的小院一派绿意盎然,甚至栽有一棵格格不入的柳树,若非暗红色天空实在骇人,倒有几分像“草长莺飞二月天”描绘的景致。
彼岸花灵在西厢房门前站定,一身白衣聘聘袅袅,柔柔朝江涟唤道:“我方才已将两间厢房略作收拾,妹妹就歇在此房吧。”又转头看少渊,“小郎君可去对面东厢房。”
江涟点头,多看了眼少渊后才转头走向自己的厢房,途径门口时彼岸花灵朝她娇媚一笑,颇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顿了顿,友好颔首,径直进到房中顺手关上了门。
院中大抵是少渊道了句谢,接着传来彼岸花灵银铃般的两声轻笑,随后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走路声和一前一后的关门声,再无动静。
这漂亮女鬼还挺爱笑,说不定少渊现在这么好相处就是因为在美色面前要维持形象,不好意思乱发脾气。
我不好看吗?
江涟连薅几下头顶,见房中梳妆台上摆了面小铜镜,坐过去对着镜子反复打量自己的形象。
头发有点乱,她忙将鬓边碎发理顺别至耳后。杏眼灵动,眸中似有星点闪烁,鹅蛋脸如桃花般白嫩圆润,抿嘴时会有一对浅浅的梨涡,俨然一株含苞欲放的豆蔻。
不错,挺可爱的。然而也仅限于可爱。
江涟有些泄气,镜中少女也显出沮丧的神情,她试着模仿彼岸花灵楚楚动人的娇媚模样,却总有种东施效颦的感觉。
如果她也是人家那种我见犹怜型美人,指不定少渊的态度会好几个档次。
江涟从小凳上起身,几步飞扑到木床上,脸朝下像咸鱼一样摊在散发着阵阵幽香的软垫上,片刻后又如针扎般忽然跳起,贴着墙壁挺直了背脊。
气质体现在每一个日常的小动作中,养成好习惯从现在做起。
少渊踢开房门时就看到这样的景象:着鹅黄襦裙的少女盘腿拢在浅蓝色光罩中,双手结作莲花印闭目打坐,神色肃穆,听见开门的响动,缓缓睁眼,朝自己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
少渊:这么快就让那女鬼控制了心神?
江涟看着瞠目结舌的少渊,自觉训练成效极好。她从容不破的收回周身灵力,淡淡道:“你小子不好好待在自己房……找我有何贵干?”
草,开口就破功,这龙有毒。
少渊眯起眼睛凑到跟前同她对视良久,发觉并无妖异之症,刚准备给她两巴掌清醒一下,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不能打,越打越傻。
他悻悻道:“你这是……”
江涟注意到他的手抬起又放下,甚是欢喜,果然少渊好温婉柔弱这一口,想必坚持下去他的态度会大有改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自己靠模仿他人来迎合少渊,心里总是不大舒服。
那个漂亮女鬼似乎还对少渊有别样的情谊?
江涟怏怏的端坐在小木床上,并无多言。
少渊一脸懵逼,全程目睹这傻老虎神色几变,对自己爱搭不理。
平日虽然常起争执,但从不像这样冷战,更何况二人并没有闹任何矛盾,她骂自己一事尚未计较呢,这是要反过来倒打一耙?
少渊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并起两指,指尖凝出一团耀眼的金光,颤巍巍的朝江涟额头点去,自言自语道:“这傻老虎莫不是被其他邪物蛊惑……”
眼看修长的手指离自己额头越来越近,江涟意识到少渊的理解似乎产生了一定的偏差,急急摁住他伸过来的胳膊大喊:“别动!我没事,我真是老虎!”
少渊:……
第23章
屋内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后,江涟皱着张脸靠在榻上,像颗焉巴巴的小白菜,有一搭没一搭地翻卷袖子的一角,脸上两个指头掐的红印尤为明显。
自己分明投其所好改走楚楚可怜的小白花路线,就算最初略显怪异,好歹也算用心在模仿。
结果这心狠手辣的破龙不仅不鼓励,反而直接动手揪脸,还顺带嘲讽一番,简直欺人太甚!
她心里苦。
少渊抱着双臂,支起腿斜靠在小木床上,另一条腿不安分的晃来晃去,活像个二世祖小霸王。
对面委屈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皱着眉琢磨许久,实在想不通这傻老虎闹得哪出戏,只得开口问道:“没中邪没被蛊惑,那你刚刚是怎么回事?”
若换做别的姑娘,面皮薄点可能就随便找个借口扯过去了,可江涟是什么人?那是顶顶大胆、豁得出去的。
简称为不要脸。
她轻揉几下自己被揪的发红的脸颊,朝少渊飞了一记眼刀,半点没含糊,恶狠狠道:“我这不是看你喜欢那类型的吗?”
这下反倒是少渊不自在了。
他有些别扭地移开目光,轻咳两声掩饰尴尬,挑眉道:“自己作妖居然还赖到小爷头上,你从何看出小爷喜好做作那型的?”
这不是明知故问?江涟觉得这厮嘲讽不够还继续找茬,故意羞辱自己,心中火冒三丈,语气不善道:“当着人家温柔大美人的面就装深沉装耐心,讲个话都偷偷摸摸还传音,这下关上门原形毕露啦?”
她越说越气,蹭的一下站起来,就差指着对方鼻子骂了:“本来想着换换风格你能对老子好点,得,自己讨了一顿嫌,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就该一直忍着你这臭脾气!”
“老子任劳任怨跟你到处跑,本来是指望学点真本事了好回去做岐黄山一霸,谁愿意受这个气谁来吧,大不了这个阵出去了就一拍两散各回各家,反正和相柳有仇的又不是我。”
长裙粉面的小姑娘眼中水汽氤氲,虽是灵巧俏皮的好模样,说出的话却一句赛一句凶恶。
西厢房早在少渊踹门进来时就顺手设了结界,彼岸花灵仗的是花海迷阵,实际修为并不高,纵使她就处在相距不过十步远的主屋中,仍旧听不见此处任何动静。
少渊听江涟是为投自己所好,本来心中颇为高兴,谁知看这傻老虎越说越气,明显是积怨已久,他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往日的行径,是否真有她说的如此过分。
他卡了半天,干巴巴解释一句“我并不是因为那彼岸花灵才变得耐心”就再憋不出个屁来。
隔空传音是为了帮她训练这种新术法,揪脸是觉得她脸圆润的可爱,嘲讽她是自己性格使然。
要真嫌弃谁他才懒得搭理对方好吗!
但是少渊绝对不会说出这些,他没有江涟那么厚的脸皮。
江涟本身是头乐观又心大的老虎,不管身处何种境地都吃的下睡的香,这回可能真是情绪憋得太久,她竭力压下眼里泛起的水花,最后还是破功,眼泪似断线珍珠般顺着脸颊滚落。
少渊懵逼又无措,这怎么骂着骂着还哭了,挨骂的明明是自己啊。
他跳起身环视一周,愣是没找着小帕子一类的,索性捻起袖子替江涟把脸擦净后,直接蒙在她的眼睛上。
堵住眼睛,眼泪就不会留下来了。
少渊:计划通。
江涟哭也哭够了,平复完心情后只想喷少渊千百句脏话,她哽咽道:“你……嗝……他妈……嗝……把老子……嗝……放开。”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少渊虽然听不太清楚但也大致明白她的意思,收回脏兮兮的袖子,像个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