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符奕辰原来在房里休息。
从前的话,他会亲自摁着齐文遥去洗干净,顺便在池子里玩一玩。这回不大对劲,他看到了齐文遥真正放松的表情,而且那个表情是跟翟一尘说话才有的。
碰上他,又是一脸抗拒。
符奕辰忽而失去了所有兴致,感到不自在。
齐文遥长得像潇儿,性子倒是全然相反。潇儿自在洒脱,不甘于受束缚,齐文遥是容易拿捏的小人物,穿得再富贵,装得再傲然,骨子里仍然透着一股谄媚。
碰上他的时候,齐文遥连骨头也没了。依偎在怀柔声讨好,生怕他有半点不高兴。偶尔闹闹小性子,仅是仿着潇儿做过的事情让他高兴高兴罢了。
齐文遥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符奕辰也就按着自己的性子随意摆布。
未曾想,一场闹腾的自尽戏后,这个玩物活了过来。齐文遥有了自己的情绪,时常出神,不知在想什么。面上在笑,袖中指头紧捏分明是抗拒的意味。
也就方才要他杀丫鬟的时候乖了些。
符奕辰满意地看到齐文遥变回原来的讨好模样,不计较张口要杀人多么不像潇儿,按住办了再说。不巧,翟一尘找来,坏了好事不说还仗着出色的轻功在王府附近徘徊,甚至有戏弄齐文遥的余力。
“他会告诉你潇儿的下落。”
齐文遥说得正儿八经。
符奕辰只觉得冒着傻气,把这个脏兮兮的、没有一点潇儿风骨的人打发去梳洗。
“王爷。”搜寻的侍卫魏泉折返,呈上一张纸条,“只找到了这个。”
符奕辰拿过细看,“在哪里找到的?”
“西苑的柱子上。他用飞镖定着,滴了血迹引我们过去。”
“嗯。”符奕辰随意应一声,念出字条写的内容,“潇儿在六鱼村……六鱼村在哪?”
“王爷,这是个陷阱。六鱼村在岁州以北,去路艰险,常有山贼出没。潇公子要隐居也不会选那样的地方,他这么写分明是要害王爷啊!”
符奕辰斜睨一眼,“那就更要去了。消息是真的话,潇儿得多害怕。”
“……”魏泉跟在符奕辰身边久了,最明白自家王爷碰到“秦洛潇”三个字便丢了脑子,暗暗叹气:难怪太子不把王爷当成威胁了。
符奕辰与皇帝相认的时候,太子都要气疯了。太子好不容易干掉了另一个得宠的皇子稳固朝中势力,讨得父皇欢心,把储君位子坐得安安稳稳的。突然,他又多了一个弟弟,而且是失而复得、让父皇当场抱着痛哭、刚刚平复一场叛乱立下战功的厉害弟弟。
打完一场硬仗又来一场,能不气吗?
先下手为强,踩着兄弟尸体上来的太子很明白这个道理。太子准备动手了,细细观察,发现符奕辰有个致命的缺点——碰上秦洛潇的事就变成傻子。
有赫赫战功和皇上宠爱得以留在皇都又怎样,不做任何正事,天天忙着找心上人,听到一点风吹草动不管真假都千里迢迢地赶去,次次落空也不知疲惫。
太子帮了个小忙,抓住知晓翟一尘和秦洛潇下落的师叔。符奕辰马上感动了,一口一声皇兄叫得亲热。
至于政事,符奕辰一问三不知,顶多在听到与秦洛潇有关的地方出事的时候会有点反应,其余都是“皇兄说得对”,一点没有之前果敢干练的影子。
太子不在傻子身上费劲,转移目标对付当前最棘手的老臣去了。
符奕辰也就平平安安做着傻子,这次听到不知真假的消息,傻劲又上来了,非要去鸟不生蛋的危险地方找秦洛潇。
魏泉知道劝不住,但还是壮着胆子说,“王爷三思……”
“明日启程。”符奕辰发出不容商量的命令。
“是。”
符奕辰得了清净,揉揉眉心缓一缓疲累。
他的指尖沾上了一股淡淡的味道。不是熏香,甜腻浓郁有股油烟气,细细闻来应该是……
齐文遥吃的饼。
符奕辰感觉头更疼了。
他也想去洗漱。他离开前,看了一眼被折腾得凌乱却没睡成的床榻,生出一个念头。
这次出行,得带上齐文遥。
第6章 偷笑
符弈辰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让齐文遥以为自己能过一段清净日子。
他舒舒服服躺了一会儿,酿出点睡意又听了杏雨叽叽喳喳在耳边念叨:“天大的喜事!王爷这次出门会带主子一起去呢!”
“什么?”齐文遥一下子睁开眼坐起来了。
这是头一回。原身得宠,但不曾到形影不离的程度。平日乖乖呆在王府里等符奕辰回来,碰上符奕辰出远门的时候就天天望着门口等,等到了,黏黏糊糊贴上去,用各种花样把符奕辰留得久一些。
齐文遥恨不得符弈辰走得远远的,却得了陪着去的待遇。
“怎么回事?”齐文遥烦躁,“难道是自尽闹的?”
杏雨一点也看不出他的郁闷,笑说,“王爷一直很心疼……”
“闭嘴。”齐文遥没好气打断了杏雨的话。
杏雨委屈,“主子,你不高兴吗?之前一直闹着要跟去呢。”
“我变主意了。”
“为什么?”
齐文遥不答话,翻过身想着接下来天天对着符弈辰的日子怎么过。他想着想着跑偏了,琢磨起原身上吊的动机来了:明明经常被符弈辰丢在家里,为什么会沉不住气?难道王府里面还有像梨儿那样的威胁?
他这么一想,觉得跟着符弈辰出门倒也有点好处——起码不用害怕被暗算。
“别带这么多衣服。”齐文遥打起精神了,回头跟杏雨交代一声。
“好吧,主子也理不清。”杏雨忽的委屈上了,“为什么王爷不让我一起去啊?”
齐文遥倒是挺高兴,“终于不用听你哭了。”
他不反感杏雨,甚至喜欢逗她。他的老家就有那么一个胆子小爱哭的小堂妹,堂妹被家里宠着长大,个性单纯,长到十三岁还是乖宝宝。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生活,杏雨跟堂妹却很相似,脑子转不动弯,按着自己认定的规则生活,遇到困难就哭唧唧,吵归吵,没添过什么麻烦。
杏雨这次倒是没哭,“我不在,谁帮主子点泪痣啊?”
“……”齐文遥笑不出来了,“我把这事忘了。”
白月光的泪痣长得好看,要假造一模一样的颇有难度。光是调颜色,原身已经废了老大的功夫,之后还要挑一挑趁手的笔,拿捏该用的力道,琢磨什么时候补上都是技术活,没个十天半个月练不出来。
齐文遥有时间,但他不想练。他一看到符奕辰就烦,才不会费这破劲。而且杏雨在身边呢,她会帮忙,不需要他做这种往自己身上瞎点痣的蠢事。
“主子,明天才走呢。”杏雨支招,“你现在学学?”
齐文遥试着在自己手背试着点了一下,凑到脸颊比对看看。
真的是技术活。比起杏雨,他点上去的跟哪只蚊子停下来休息似的,又大又浓,一点没有泪痣那种纤巧文气的美感。
“是这样。”杏雨给他示范。
齐文遥试了一次,轻了,再试了第二次,重了。轻轻重重,他拿捏不准也没有那个耐心,把笔一摔,不管杏雨哭得多么可怜都死活不动了。
“那……王爷要是发现了,主子撒撒娇?”杏雨操碎了心,还帮忙想想后招。
齐文遥一回想就浑身鸡皮疙瘩,“上回用过了。”
“有吗?”杏雨好奇,“怎么用的?”
齐文遥不想回忆,“忘了。我的嗓子跟潇公子不像,说多了,符奕辰只会觉得烦。”
“不用说的也行呀,试试这样。”杏雨揪着他的袖子摇一摇。
齐文遥面无表情地看着杏雨卖萌,“杏雨,你让我想起了在火车站见到的那个假乞丐。啃着鸡腿,还拉着我衣服要钱。”
杏雨懵了懵,倒还是习惯了他动不动蹦出一句听不懂的话。她并未深究,扁扁嘴说回正事,“主子,这次出门,你要好好照顾……”
“照顾自己,我懂。”
“照顾王爷。”杏雨认真说,“不要再惹王爷生气了。你看,王爷多久没在这里过夜呀。”
“……”
齐文遥没好气地敲一下杏雨的脑袋。
杏雨比他堂妹好一点,捂住了不喊疼。她也没有一屋子能告状做主的长辈,安安静静委屈着,睁了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看他,仿佛在做无声的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