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藏书阁拿的书一看就被人翻动过，他应该是已经看过了。
几个宫人见秦小清没再作吩咐，于是禀报道，“娘娘，谷先生正在未央宫门外等候，听说是王上允许他过来的，已经有好一会了，王上的意思是要看娘娘的意思，如果您想安静休息，就让谷先生先回去，改天再来，您看？”
谷先生吗？秦小清听到这个名字，才想起她在狐狸山除了蓝十二和红十三，其实还有个父亲在，而且还是亲生的。
自从知道她有身孕，他就每天来回几十里路给她送饭食和点心，听蓝十二说，谷先生已经散去了大半的功力，如今也只是个普通老人家了，想到他之前就两鬓斑白，而且蓝十二也跟她解释了当时父亲为什么突然从人间离开的苦衷和无可奈何。
他现在只是个普通的老父亲，当初也是为了保全她们母女才无奈离开，而且现在也在尽力弥补，想到这些，秦小清有些心软了，松口道，“麻烦你们帮我更衣，扶我到梅园里，再备好茶点，就领谷先生过来吧。”
几个宫人听了秦小清的吩咐，手脚利落的准备起来，不一会儿秦小清便着素色罗裙，一袭淡紫绒边的披风在梅园的凉亭里坐下。
宫人们担心她着凉，还特意铺了软垫，升起了几个暖炉，亭子周围立刻都变得暖烘烘的。
等谷先生来了，几个宫人又退到了不远处，既不打扰他们谈话，又能随时听候差遣。
谷先生到了秦小清面前，先按照这里的规矩给秦小清行了礼，等秦小清开口让他坐下，他才在她对面坐下。
这是他们彼此都知道他们是父女后的第一次见面，秦小清一直看着谷云，他今天着一身墨绿色，虽然两鬓斑白，可是身影挺拔，精气神都很好，他这个年纪，只要身体好，就是最大的财富。
谷先生坐下来后和秦小清一样心照不宣两人的关系，也不苛求其他什么，而是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拿出一副象棋来，“谷某听说娘娘这几天不能出门，都要在宫里休息，特意带了些副棋子过来，如果娘娘不嫌弃，以后这几天谷某都可以过来陪娘娘下几盘，解个闷。”
秦小清看着谷先生一边说一边铺开的棋子，没有表态，开始用叙述的口气说其他好像跟下棋不太相关的事。
“这个我小时候跟父亲学过，因为常常看父亲和母亲两人对弈下棋，势均力敌，惺惺相惜。心里羡慕，于是我就央求着要学，我记得学棋第一天母亲第一句教我的话是观棋不语真君子，而父亲教的是落子无悔大丈夫，但是我愚笨再加上年幼，总是学不好，多半辜负了他们的教导。还要耍赖，让父亲让着我，还信誓旦旦说以后只跟父亲下，因为父亲总是会让着我，可是后来父亲走了，母亲也就再也不下棋了。后来，我常常看到母亲独自一个人看着那副棋子偷偷抹泪，后来我就把它藏了起来，因为我知道母亲再不会下棋，父亲也不可能再让着我了。等长大了，懂事了，我才明白那句俗语说的其实是做人的道理和态度。”
说到这里，秦小清抬起模糊的眼看着对面表情复杂的谷云，开口道，”不好意思，我刚才扯远了些，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谷先生如何理解‘落子无悔’这句话？谷先生这辈子有后悔的事吗？”
谷云低头看着那些棋子，仿佛在回忆着很多他经历的事，慢慢的，他的表情重新归于平静，“谷某这一生多半是行尸走肉般存在，真正活着的时候太过短暂，对于人生，谈不上什么深刻的理解，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娘娘，恕谷某拙见，能落子无悔的，必定是大丈夫。可是娘娘是女子，身边的璀璨浮华，也多是锦上添花，若是做不了置身事外的看花人，人生匆匆，不管是转身还是停留，从心就好了，不必太过苛求自己。”
第90章
谷先生陪着秦小清下了几盘棋，眼看天色就要晚了，准备离开，也好让秦小清早点回屋休息，秦小清站起身来目送着他的背影，虽然他身姿挺拔，可是到底是上了年纪，走路也没有年轻人快，秦小清把一旁的宫人召唤过来，吩咐道，“从今天起，如果谷先生要过来，你们都安排马车去接送。”
宫人们点了点头，立刻就下去安排了，自从谷先生在王后的册封大典上被王上奉为座上宾，这个异族人就引起了大家的关注，因为他既无爵位也无领土，可是王上却待他如贵宾。
后来王上甚至多次去到他隐居的山林作客，有时还带着王后一起，这次王后又亲自接待了他。
再不会察颜观色的宫人也知道这位谷先生的重要程度，所以听到王后这么安排，宫人们便很快安排下去了。
未央宫的至高处一抹红色身影目送着那辆马车离开，他刚要飞身追过去，才刚飞出宫门口，进了郊区，就遭到袭击，确切的说是被什么陷阱牵绊住了。
等他抬头看着头顶处慢慢往自己聚拢的网子，越想逃离，那张网就越发收拢，让他全身疼痛，最后他放弃了挣扎，等着对方出现。
“灰大人，你让本王在这里等了好几个小时，难道就是为了等他出现？”
蓝十二缓缓往这边走来，他下午过来的时候，灰十就在这里布置，他到底还是察觉了红十三的踪影，看来红十三还是没有听他的劝告离开，现在落到灰十手里，要想全身而退，只怕还要花上些心思。
“王上，您可知道这红衣黑影是谁？”
“本王不知。”蓝十二虽然大概知道，可是还是故意装糊涂，他有些不耐烦灰大人故意卖关子的嘴脸，“怎么？本王已经耐着性子在这里等了好几个小时，灰大人还打算给点提示继续让我猜谜语？”
听出了王上的愤怒，灰十立刻躬身道，“实不相瞒，微臣这段时间从来没有放弃过追查两清宫惨案的凶手。”
“然后呢？”
“微臣开始想能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两清宫犯下大案的也许是五怪中的鬼魂，也试图用招魂草试过，可是作用不大，但是也起到了佐证的作用，最近宫里几次出现的红影，让微臣心生一计，于是就去五怪山中借了这张能困住天地间所有夜叉的好东西，今天总算是有了收获。”
灰十应该早就知道这红衣黑影是谁，可是他偏偏不说破，只说他是当初去两清宫犯事的夜叉，因为也只有这种恶鬼才能在空中飞行，而且吸食人的血肉，所以他的嫌疑也最大。
要是红十三此时表明身份，只怕更加容不得，因为现在没人不知道他跟两清宫那两位的关系，如果这事真是他做的，他就是弑父杀母的恶魔。
虽然蓝十二不知道红十三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在他看来那两个人本就该死，现在知道也许就是红十三做的，他原先的担心反而少了，因为至少他知道现在该防备的人是五怪中的夜叉。
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眼前被抓住的红十三都百口莫辩。
蓝十二看着此时不作声的红十三，想必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现在的情况，落在灰十手里，就好像是走到了一个死胡同里。
灰十见自己证据确凿，可是蓝十二始终没有变态，他不忘添油加火补充道，“王上，微臣听说这夜叉也分男女，他们通常都喜欢从人间掳掠异性结成配偶，也就是男夜叉抢女人，这几天这红衣夜叉出现的最多的地方就是未央宫附近，那里是王后的住所，微臣猜想……”
“放肆！灰十！注意你的措辞，未央宫里是王后的住所没错，可是那里的宫人奴婢也不在少数，再说了，如果王后在未央宫里被人带走，你不觉得你该先检讨自己的保卫工作吗？！”
蓝十二丢下这句话就要离开，灰十追了几步，“王上，那这夜叉要怎么处理？”
“先把他收押，这世上的夜叉也不止他一个，灰大人不能单凭他刚好进了你的夜叉网就断定他是作案的凶手，如果需要一个所有人都信服的公断，灰大人可不能明天就把这夜叉压上断头台。”
灰十没有再说什么，低头等蓝十二离开才站起身，依照蓝十二的意思对一旁的侍卫吩咐道，“把他连同这副夜叉网一起押入天牢，等候提审。”
不远处，蓝十二远远看着被灰十的人押入天牢的红十三。
他想不明白灰十这次到底想做什么，因为他如果单单想除掉红十三，大可以不让他知道今天的事，直接把红十三解决了，可是为什么他偏要让他参与其中？他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