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是谁?”他声音阴阳怪气的像个唱戏的。
“你是聋还是傻?都说了一遍你记不住么?”
长笙趾高气扬道:“你又是谁?敢在朔北高原欺负我和东汗王的儿子,你是想死还是不想活了!”
李肃嘴角牵起一丝冷笑,伸手扯了扯衣衫,“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今日有西汉的贵客前来么?”
西汉两个字对长笙来说并不陌生,她母亲宁阏氏就是西汉皇帝的妹妹,作为二十年前西汉和草原的和亲公主,长笙身上也流着一部分西汉人的血,况且不久前殷康刚刚被送去西汉做质子,如今又从西汉来了个无名小卒,长笙打心眼里瞧不起他。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质子啊,你是那皇帝老儿的第几个儿子,他怎么舍得让你到我们草原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来?哎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最不受宠的那个,不然也不会跑过来给我们做人质是不是?”
长笙伸手打了个响指,笑眯眯开口:“说说吧,你是几皇子?”
李肃:“......”
长笙继续道:“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会放过你!我告诉你,到了我们夜北,就得乖乖遵守我们的规矩,其他的我以后再跟你讨论,咱们先来算一下你毁坏了我那批基弩的事。”
李肃眉心一簇,哼了一声,似是十分不屑:“原来那是你布置的基弩,难怪如此粗陋,伤了我的马也就算了,还伤了我不少武士,医治的费用我就不要了,只要你跟我好好认个错,我便原谅你,如何?”
哎呦喂,好厉害的一张嘴。
长笙被他几句话说的差点张不了嘴,然而脸皮厚就是脸皮厚,孩子笑眯眯说道:“这伤也伤了,刚才那一箭算是对你的道歉,你不必谢我,我这人总是这么大气,这是北都城的孩子都知道的,你说是吧,齐颜!”
长笙朝身后的齐颜使了个眼色,那孩子听话的赶紧点头,生怕迟一点长笙会打他一顿。
李肃原本就因着这一路跋山涉水而来的怒火没处发,急的这几天脸上都起了几颗痘痘,如今被对面这小王八蛋一激,当下差点怒发冲冠了起来。
阮秋颂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他一身泛旧发白的草青色长衫看起来像个穷酸士子,当下十分恭敬的捂住胸口朝长笙深深一拜,“原来是王子殿下,不知殿下在此,我家主人造次了。”
李肃一脸不爽的看了阮秋颂一眼,眼底闪着浓浓的不满。
长笙一听这话,当下只觉得心情舒畅,随即得寸进尺道:“看你像是个讲道理的,不像他,跟个南蛮子似的。”他伸手指向前方大片斜咧咧倒地的铁器,“那你说说吧,我那些被你们毁了的基弩,你打算怎么赔我?”
阮秋颂客气道:“王子想如何都可以,外臣自是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是大君与我一行人约见的时间就要到了,王子若是再在这这么拖着,恐怕大君怪罪下来,大家面子上都挂不下来。”
长笙可是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人,他如今已经知道这帮人的身份,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要害,反正对面这王八如今已是夜北刀下的鱼肉,往后时间多的是,想怎么整他都成。
摆了摆手,长笙故作云淡风轻道:“既然是我父亲召见,那我自是不会太为难你们,不过你别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今天这事咱们先记着,以后再说吧。”
阮秋颂笑道:“外臣多谢王子体谅。”
他朝李肃点了点头,后者虽是心中十分愤懑,却也不好在这种时候跟这小混蛋计较,这笔账,往后再跟他算!
在婢女和武士们的簇拥下重新钻进马车,帘子放下的一瞬间,李肃恼火的将最后一盏茶仰头灌了下去,顾不得手上的箭伤,喃喃道:“殷氏的孩子......殷氏......”
太阳当空照,蓝色的雀儿在半空中清叫了两声,声音悠扬动听,车轮又开始缓缓滚动了起来,在青色的翠草上撵下一道道深深的痕迹,绵延了百里,朝着北都城渐渐逼近。
白荒历七九零年。
这是长笙第一次见到李肃,这一天天气极好,就好似草原的冬季永远都不会来临。
第7章
等大虎哼哧哼哧的跑来找长笙的时候,朔北高原上早就人去楼空一片寂静了。
“王子,二王子今天一早就被大君唤去金帐议事了,他手下的那个伴当没有二王子的吩咐不敢借武士给咱们,怎么办?”
长笙嘴巴里衔了根草,吊儿郎当的前去查看他那批视若珍宝却已经被李肃毁了尸身的基弩,齐颜牵着两匹马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垂着脑袋木木的,没有一点声音。
长笙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算了,反正我刚才已经给过那小子一顿教训了,虽然他还没给我赔礼道歉,不过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这笔账再慢慢跟他算。”
大虎问道:“王子知道那毁了基弩的人是谁了?”
见长笙弯腰在地上找着什么没有回话,大虎又道:“听说今天西汉的质子来了,二王子被传去金帐怕是为了这事。”
长笙将其中一小块成了废铁的弩拿了起来,问大虎:“你可知那西汉来的小子是什么来头?”
大虎摇头:“不太清楚,不过按照惯例,西汉那边也应该送个皇子来的,但二王子的伴当说,那小子只是个臣子家眷,好像叫……对了,叫李肃。”
嘿,长笙猛地转头过来,一把丢掉手里的废铁,两眼轧光,“不是皇子?”
那就更不用放在眼里了!
大虎道:“王子,刚才毁了咱们基弩的,难不成就是那小子?”
长笙拍了拍手,将牙缝里那颗草根剃了出去,朝身后牵马的齐颜招了招手,“哎,你过来!”
齐颜一开始没以为长笙在叫他,脑子里还想着刚才差点被那贵公子的人给揍了的事,当下垂着脑袋没反应过来。
“旭、齐、颜!”
齐颜霍的抬头,一看长笙那张脸,就忍不住面有菜色的吞吐开口:“长笙,怎,怎么了?”
长笙伸出食指朝他勾了勾,后者立即松开马缰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就听长笙道:“哎,现在给你个出人头地的好机会,你要不要?”
齐颜知道对面这小王八蛋肚子里净是坏水儿,下意识摇了摇头,却在看到长笙瞪眼睛的时候,立马怂道:“那,那你说,说说看。”
长笙兴奋的一拍大腿,眉梢高高挑起,伸手将齐颜脖子一把搂到跟前,低声道:“刚才那个叫李肃的王八不是欺负你了么,你想不想趁机把这仇给报了?”
齐颜摇头闷闷道:“算了吧长笙,人家也不是故意要欺负我的,况且本来就是咱们不对在先,若是你一开始不用弩去招惹他,他也不会......”
“长笙......?”
“没出息的东西!”
长笙一把将他推开,白眼差一点翻到天上去。
对大虎道:“去费城把小五他们找来,就说本王子在北都城被人给欺负了,让他们带家伙过来给我报仇!”
话落的瞬间,马蹄声响起,长笙当下驾马疾驰而去,齐颜胆怯的扯了扯大虎的袖子,懵道:“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大虎撇撇嘴,将胸前的木刀往腰侧一挂,压根不想理这个白痴。
作为西汉与夜北的和平枢纽,李肃的到来并没有给草原的夏天添上一抹翠色,只是在简单的接见行礼之后,便随着各路仆人回了早已准备好的帐篷。
宁阏氏难得出席这样的典礼——从前除却新年之际,平日里无论再大的盛会典礼也均是不露面的,这次全因来的是故国之人,草原人才难得见着宁阏氏一回。
长笙带着一帮狐朋狗友悄悄躲在李肃的帐篷外,一群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十岁的年纪,小一点的也就四五岁,全都半猫着腰,流着晶莹的鼻涕埋伏在一旁的隐蔽处。
将装满蜘蛛的盒子塞进怀里,长笙原本平展展的胸口立刻鼓出一个包来。
瞅着一旁跟自己一般大小的孩子,长笙问道:“小五,我让你把你家里给马泻肚子的药拿来,你带着没?”
小五穿着单薄的蓝褂子,那褂子还是前年的时候长笙送他的,说是自己穿着小了,小五正合身——小五家有点穷,爹是给人家做苦力的,母亲一人带着三四个孩子,没什么工作,全靠父亲每个月那点月钱养家糊口,小五从小是吃苦长大的,长笙的这件褂子是他穿过最好的料子,所以这三年来,他稀罕的时不时都会穿着,也不知是不是没发育好的缘故,这褂子都三年了,小五穿上还是跟以前一样合身,只是颜色明显很旧了,但料子一摸就知道是上等的葛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