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夜北四大部落除却极北的昭阳地处悠远以外,其余三部都生了不臣之心,再加上如今的狮子王殷卓执政温和,更加速了三王背地不稳。
远在东陆的其余四国都看上了北陆这块肥肉,只是他们未曾有赵彻这样快的决断,毕竟夜北盘踞北陆百年,轻易发兵,最终落得什么结局,谁也不知道。
而世子殷康才刚刚到西汉帝都没几个月,李宗尧现下让阮秋颂着急回去,是否察觉到了什么?
“殷康才到了两个多月,那位就已经迫不及待了么?”李肃低声开口,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处境,若是殷康在西汉出了什么事,他作为质子,夜北若是知道西汉有什么异动,第一个拿谁开刀,结果昭然若揭。
但这并不是李肃所担忧的,而是——
“饶是夜北如今气数已远不如当年铁尔沁王在世之时,但这根基之深,怕也不是轻易就能为外人所撼,且北边还有一个昭阳部,若是夜北一动,谁能保证那头狼王会安安稳稳的不做动作?先生难道不知,光是昭阳一部,幕辰部下十万铁浮屠就能卷动西汉举国,这个道理,难道长生殿的那位还不清楚么!”
阮秋颂面色深沉道:“太尉与二爷的想法一致,所以才极力阻挠陛下的决断,不过前些日子太尉大人得到了消息,东汉那边派了密使过来,与那位密谋了一夜之事,第二天又匆忙离开,所以太尉担心,怕是东汉的国主也想来插上一脚。”
李肃沉思片刻没有接话——一个西汉恐怕还不足以能将夜北彻底毁灭,但若是有东汉的助力在内,饶是远在北部的铁浮屠又如何?况且,北部常年单居而立,实则早已与夜北分了界限,若真是打起来,那头冰原狼会不会有所动作还说不一定,只是如今若是有了东汉掺和一脚,这事怕是会多出十分的胜算。
“当初陛下同意与草原大君结盟,为的就是让夜北放松警惕,如今世子殷康正好成了长生殿那位手上最好的一把屠刀。”阮秋颂叹了口气,起身道:“时间紧迫,我来便是先与二爷打声招呼,现在就要启程了。”
李肃跟着起身,说道:“先生回去之后,若是有什么情况,还望务必传信与肃。”
阮秋颂点了点头,再不言语,转身出了帐外。
盆子里的冰融的只剩下一角,李肃捏着手边那只巴掌大的金鹦鹉出神良久,似是才发现那张被他撕成两半扔在地上的画,李肃起身将画捡起,吩咐下人拿了浆糊进来,小心翼翼又重新将画粘好,而后随意一卷,顺手便扔进桌旁的白釉瓶内。
与此同时的金帐内,顾灵均和秦硕明刚刚将青海部与东汉私通军-火之事禀告给大君,却没想殷卓竟吩咐压下不提,二位将军不明之际只得按下心头叹息无奈离去。
张道长进了帐篷,与殷卓说了大半天的话,再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差不多黑透了。
捋了捋长胡子,张道长面有异色的抬头看天——北斗七星的光被周围星子掩盖,发出弱弱的光芒,尤其居于首端的那颗七赤破军星,淡的几乎看不到色彩。
他沉默伫立良久,直到夜风将两道宽大的袖口吹得鼓鼓飘起,才终于忍不住沉沉的叹了口气。
****
长笙是被蚊虫咬醒的,白天在李肃身上出了通气,心情大好之下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醒来发现天都黑了,揉着眼睛出了帐篷,夜空繁星点缀,草香混着泥土扑鼻而来,原本昏沉的脑袋瞬间清醒了不少。
每隔二十步都架着一盏火台,夜间来往巡逻的武士比白日更加警惕了三分,长笙绕过几个帐篷准备去找那牛鼻子,看看父亲殷卓今天给他规定的每日一课能不能改成一月一课,若是他同意,俩人以后就是狐朋狗友,若是不同意......那他也没辙!
能咋办?牛鼻子如今正得圣宠,他还能真为难他不成?
身后忽然一声轻响,啪的一声,紧随而来后脑一阵剧痛。
长笙站在草地上忍不住抽了口冷气——真他娘的疼。
正欲发怒间,一转首就见一道黑影快速闪了过去,当下尖着声音喝道:“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背地里阴小爷!”
巡逻的武士听到这动静忙跑过来问道:“王子有何异样?”
长笙指了指那暗处,不爽道:“去看看是什么人在那边!”
武士得令下去,长笙站在原地闷闷的想着:“怕不是我平日里背后阴人阴多了今日遭了什么报应?”
不一会儿,那武士便举着火把过来,躬身道:“回王子,没有发现异常。”
长笙撇了撇嘴,摆手示意算了,小步子一迈继续朝前走着。
啪!
又是一阵剧痛。
长笙彻底火了,暗骂一声:他娘的!——“你背地里阴人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出来单打独斗!”
还没哪个敢在草原皇室的地盘暗算他殷商羽,长笙裤子一提就朝那暗处冲了过去。
这周围都是给金帐马夫住的帐篷,一般武士巡逻都很少往这来,此地光线昏暗,用黑漆漆来形容都不为过,长笙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当下开了嗓子吼了几声,见没啥动静,心道:莫不是我又见鬼了?
可刚才被砸的脑门这会儿还疼着,他忽然想起白天阴李肃那事,觉着肯定是那西汉的王八为了报复耍他来着。
正憋着一腔火气要往李肃帐篷里跑,忽然一道阴风迎面而上,他惊呼的瞬间,就被一道黑布蒙住了双眼,嘴巴鼻子被一双大手从身后猛地捂住,半晌发不出声来。
被莫名栽赃的李肃刚送走阮秋颂,正带着一众武士从朔北赶回来的时候,正巧看见有一道黑影在夜空下疾驰而行,草原的夜晚是不允许骑快马的,只见那黑影身上似是扛着个什么东西,想必是晚上收草回家的牧民。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隔着空气飘了过来,为首的少年忽然拉住马缰缓缓停下,身后的随从上前低声询问:“二爷,怎么了?”
李肃凝着前方那道越来越远的身影,眉心几不可察的簇了一下,半天才道:“无事,走吧。”
长笙被堵着嘴巴蒙住头,小腹卡在那人精瘦的肩上,嗝的生疼,他死命挣扎了两下,然而手脚都被捆了个结实,根本动弹不得。
第14章
武士们正随着领头的少年往北都城方向走去,忽而一阵马鸣自寂静中响起,但见为首之人猛的一扯马缰,马儿前蹄高高扬起,李肃吩咐道:“所有人在原地等我。”
话音一落,整个人都跟着胯=下的黑马消失在黑夜之下。
突兀的马蹄声踏碎了沉寂,远处的天际线一片暗沉沉的铁灰色,声音由远而近,原本那道正疾驰而奔的黑影脚下一顿,随即头也不回的更加卖力的跑了起来。
长笙被他颠的生疼,整个身子扭动挣扎着却不起半点作用,一声轻啸忽然自前方传来,随后只听“啪”的一声大响,那马鞭似是落了半空。
“站住!”李肃夹着马肚大喝一声,却不想那黑衣人脚力十分了得,一时间竟然在马蹄之下占了上风。
少年不由暗暗心惊——论这世上能够徒步赛马的,只有那已经消失在五国百年之久的夸父后人。
长笙被这声音没来由的一惊,当下也不管之前俩人结过的梁子,此刻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死命的呜咽出声。
铃铛的声音随着身子的扭动清晰传来,李肃见那黑影越跑越快,当下忽然狠狠一抽马背,整个人瞬间如离弦之箭一般疾驰而上。
十步,五步,三步......
少年忽然猛地从半空中高高跃起,随后右脚往马首奋力一蹬,整个人就朝那黑影扑去。
长笙被一道大力忽然甩出去老远,饶是跌落在柔软的草地,整个身子也不由被震得的生疼。
李肃抱着那黑影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随后猛地掏出怀中匕首,“噌”的一声轻响,利刃的银光倒映出那双赤红的双眸,顿时显得分外狰狞。
李肃心头一跳,丝毫不敢放松警惕,那黑影力气极大,出手的瞬间差一点将少年手中的匕首打落在地。
李肃知道,夸父后人的蛮力足可撼天,速度却极为笨拙,当下身子在地上灵巧一滑,“嗤啦”一声响,温热的液体瞬间喷薄而出,点点洒落在他手臂。
“喝!——”
被刺伤的黑影突然怒极爆喝一声,一双眸子由血红转为暗红,见几次朝那少年出手不成,瞬间就往那地上另外一个身上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