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大头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颤颤巍巍下来了,扑通一声就给池云非跪下了。
“爷!”余大头吸了下鼻子,小声克制又慌乱地道,“你高抬贵手,看在我、我当了你这么多年兄弟的份儿上,饶了余家这回吧!我们也不想的!实在是被逼的啊!”
池云非脸色终于沉下来了,眼里透着寒意,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的人:“我这些个兄弟可真行。”
他道:“柳远亮人前喊我兄弟,背后挖我墙角,往军营里塞了个章旭之。年初我还和那章旭之喝酒来着,他还叫我一声哥,回头就想爬将军的床。”
余大头抖如筛糠,这会儿看着真像是病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
“你也喊我兄弟,跟我这么久了……”池云非看不出喜怒来,他一不笑就显得有些凶,那张玉雕般精致的脸上透出居高临下的威慑感来,眉头扬起,语调发寒,“结果呢?背着我窝藏刺客?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池爷!”余大头差点哭了,以头抢地道,“我们家真是被逼迫的,你相信我,我也不想啊!”
“为什么不派人通知我?哪怕偷偷送封信呢?”
“不敢啊!”余大头道,“我们被人监视着!那些人,那些人突然把那刺客送来,对方受了伤,让我们想办法救,我爹想报官,对方说……说……”
“说什么?”
“说如果报官,余家的生意都别想做了,碾死我们如同碾死蚂蚁……”余大头捂着脸道,“还说事情暴露了,我们全家都别想活。”
池云非腮帮子紧了紧,磨牙道:“谁说的这话?”
“我问你谁说的!!”
余大头闭了闭眼,道:“柳远亮,还有……其他几个家族的少爷。”
池云非抱着炀炀猛地站起:“你们现在就收拾东西,全家去军营。”
“什么?”
“我会让将军保护你们,但你们得做证人!”池云非道,“刺客藏哪儿了?现在就告诉我!”
“藏、藏……”
话音未落,就听院子里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正是那日池云非在主帐里听到的两个刺客中的一个。
“池少爷。”那人道,“既然都知道了,出来说话吧?咱们好好谈谈?”
池云非刷然看向余大头。
余大头吓得不行,连连摆手,低声道:“他藏在别院!不在这里!我不知道……”
池云非想:该是对方一直监视这里,早就知道他来了,所以才跟来的。
池云非反应很快,立刻将炀炀塞进了书桌下头,又扯住余大头的衣领:“把孩子给我看好!他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余大头忙点头:“我、我一定……”
不等余大头发完誓,池云非就看着炀炀的眼睛,道:“炀炀,咱们之前说什么来着?”
炀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握着小金猪坐在桌子下头,道:“做个男子汉!”
“男子汉是什么样的?”
“不哭!不闹!要勇敢!”
“真乖。”池云非笑了一下,揉了下小孩儿的毛脑袋,“哥最近运气不太好,改日得去庙里拜拜,牵连炀炀了真是抱歉。别生哥的气,嗯?”
炀炀摇头,茫然道:“不生!”
“咱们约好了。”池云非道,“你要是不哭不闹回了家,改天哥陪你去戏院找茉莉一起吃糖人,好不好?”
“好!”炀炀想了一下,小声道,“想骑小马。”
“嗯,骑小马。”
安抚好炀炀,池云非将余大头拦在屋里,自个儿理了下衣领出去了。
那黑衣人戴着面具,双手背在后头,看他:“池少爷倒是命大。”
池云非上下打量他:“我那是命硬,你这样的还伤不了我。”他嚣张道,“你就说不好了,被追得跟狗似的,现在又碰上我,应该是命不久矣了。”
黑衣人嗤笑一声,做了个手势:“不想伤着其他人的话,就跟我走一趟吧?”
第40章 抓尾巴
哗啦——
余老爷亲自端来的炖雪梨打翻在了院门前。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毫无波动,只对池云非做了个“请”的手势。
余老爷嘴唇抖了抖,脸色煞白,随即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怒喝道:“是我们救了你的命!你干什么!不能带他走!”
“做人要知恩图报!你放开他!”
“我们说好只是暂时收留你!等你伤好了咱们就两清——!”
黑衣人却根本不搭理余老爷,抬手做了个“让开”的手势,嚣张至极。
倒是池云非听不下去了,道:“余老爷请让开,我不想再有人受伤了。”
大概是想起了白煌的事,余老爷浑身僵硬,被管家急切拉到一旁,让开了一条路。
余老爷眼眶通红,双臂颤抖,磕磕巴巴道:“都是我一时猪油蒙了心,都是我……”
“我能理解您。”池云非叹息一声,道,“别担心,他们不敢把我如何。顶多也就是拿我对温府施压罢了。”
“可是……”
“照顾好炀炀。”池云非道,“将他安然无恙地送回去,温府会领您的情。”
余老爷瞳孔骤缩,刹那间全都明白过来。
池云非早就怀疑余家窝藏了刺客,本意是来试探和搜集证据,却哪料意外遇到了刺客本尊。只要余家愿意去温府做证人,又护好了温家的小少爷,那么之前窝藏刺客杀头的大罪便能一笔勾销,就算之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也算是给余家留了条生路。
余老爷眼眶通红,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扶着门框几乎要站不住,抖着声音道:“少爷放心,拼了我这条老命,温小少爷我也会安让无恙送回温府。”
池云非拍拍他肩膀,表情倒是很云淡风轻,半点不担心什么,大步迈了出去。
在他身后,余大头和余老爷追出几步,随后余老爷抓着儿子的手,将人一起拉着跪了下来,深深给池云非磕了个头。
他们一家老小的命,被池云非误打误撞地给救了。
无论之后还会遇到什么,这个恩他们都没齿难忘。
另一头,温信阳在一座坟墓前微微皱眉,验尸官道:“死者是被人拧断了脖子。将军您看,虽然他留了遗书,写得是为了钱财对不起东家,如今没脸见人,服毒自尽以赎罪过,但毒药并未能咽下去。他的脖子被扭断了,脖颈肿大,腹内没有毒药的痕迹,是在服毒前就死了。”
“死亡时间?”
“应该在昨天半夜。”
温信阳又看旁边的人:“家里人怎么说?”
“他家就他一个人,婆娘孩子都在老家,常年在集市口卖菜为生。”副官拿着个本子,身后还跟了两个警察,道,“没有确切证据能显示他和白家有关系,温府的厨师认得他,知道他常来送菜,但这做不了指证白家的证据。只能说明他确实去过几次温家而已。”
温信阳摆手:“查他的生前人脉关系,招募官呢?带来指认尸体。”
“来过了。”一个小警察道,“招募官不认识他。”
温信阳转过身走了几步,目光阴沉,看着荒山下的岳城。岳城不算大,以巨大的王字形分布出居住、办事、集市等地,从山上往下看,城池里一片和睦,护城河在日光下波光粼粼,冷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旁人大气不敢出。
刘庆川上前道:“将军,我们的人拿到了消息,柳家很可能在私-贩-军-火,甚至拉拢了其他几个家族。目前没有证据表明池家也牵涉其中,但岳城银行前年开始就批复了大量不合理的贷款,账户并未指明柳家,银票主要流向是北边,我们很难拿到柳家的实证。”
刘庆川神色凝重,左右看看,低声道:“将军,您之前的猜测可能是真的。郑总统等不及了,私底下联络了岳城几大富户,同他们合作军-火生意,有总统的授意岳城银行才敢往下批钱,银票交易方向在北边,也证实了这一点。”
但他们缺少直接的证据。
没人能拿着银行的流水账单去质问总统,毕竟到现在为止,他们连一根军火的毛都没见到过。
唯一的破绽,也只有柳家年初同几个洋人有接触罢了。
北边……
温信阳抬头看向远方,微微眯眼。沿着官道继续往北有南方最大的临时首都——回龙城。
名字是郑其鸿亲自定的,寓意不言而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