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然没有抗拒,更没有推开她。
她感到他的气息带了点酒气,但除了这气息还能感觉到是热的,他整个人,包括他的唇,全都又湿又冷。
她愈发觉得心疼,胆子也更大了,索性拿掉了他遮覆着额目的那只手臂,张嘴,含住了他的唇,带着安慰他的感觉,轻轻亲吻。
他的呼吸愈发热了,热得甚至灼人,带着酒味的气息,一阵阵地扑向她的面颊。菩珠感到一阵心慌,心神又奇怪地荡漾了起来,李玄度这时忽地睁眼,她吓一跳,一顿,方才的胆便缩了回去,急忙松嘴离开了他,抬头屏住呼吸,睁大眼睛和他对望。
月光下,他面庞僵硬,两只眼睛便直勾勾地盯着她。
菩珠胆怯,更觉羞耻,慌忙为自己方才的行为做着解释:“殿下你也回吧。你若不回,我也睡不着觉……”一边说着,发现自己人几乎还靠在他的胸膛之上,忙起身要挪开,不料才动了一下,右肩感到一痛,竟被他伸手一把给攥住了。
菩珠低低地惊呼一声,人被他强行拖了上去,他也翻了个身。
菩珠这下真的慌了。
她身下的石阶又硬又冷,硌得她很不舒适,但他这幅陌生的样子更让她害怕。她不敢挣扎太过。
“殿下,该回去了……”她的声音有点发抖,气息紊乱。
他一言不发,牢牢压她于阶,犹如钉在了地上。
菩珠很快便停止挣扎。
眼睛一闭,男人会有什么区别?她想。
虽说这里地方不舒服,她也不喜欢他对待自己的这种方式。但今晚做这种事,本就在她计划之内,本以为没了希望,这个月就这么浪费过去了,没想到峰回路转,虽那本小册子里列明的时辰也快到点了,但说不定她运气好,依然一举得男?
她变得柔顺了起来,非但不再拒绝,反而轻舒玉臂搂住他的脖颈,忽然这时,阶下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野东西飞快地窜了过去,酒壶从阶上滚落,发出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
菩珠感到正压着自己的男人忽地停了下来。
她唇瓣微张,呼吸急促,慢慢地睁开眼睛。他双眉紧皱,望着自己,一动不动。
“殿下……”
她星眸半闭,轻声呢喃,伸手要将他的脑袋压向自己,想再次亲他嘴。
他方才对她做了些别的,唯独没有亲她嘴。这让她感到有些不快。
李玄度却偏开了脸,片刻之后,她听到他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在自己的耳边响了起来:“我无意争夺皇位。你须得先想清楚。”
菩珠呆住了。
这一次,她有一种感觉,清清楚楚的感觉。
他没有骗她,他说的是真的。
她原本紧紧搂他脖颈的胳膊控制不住地软了下来,最后松脱了。
他很快便放开了她,自顾翻身坐起,掩回衣襟,低低地道:“滚。”
第45章
这一切来得那么快, 快得叫人完全措手不及。
他原本好好的,就是她所认知的男人的样子。他把她压在了身下,做着那些男人在这种时刻该做的事……
然而突然之间, 意外便如此发生了。
他不要她了, 还命令她滚?
菩珠没有滚, 她也没法滚。
她的手脚软绵绵的,浑身没有力气, 甚至爬不起来, 只能那样仰面歪躺在石阶上, 保持着他放开她前的样子,怔怔地望着那道已然侧身背对她的男子身影。
四周寂静, 没有半点声音, 忽一阵夜风吹来, 耳畔响起树冠随风掠动的轻微沙沙之声,她也感到肩膀和胸口阵阵发冷, 这才惊觉自己竟还衣衫不整。
她匆匆拉回方才落下肩膀的衣襟, 掩住胸,也回过了味,自己方才反应失当, 惹了祸。
看着他的背影,她整个人一凛,慌忙爬起来朝他伸出手,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
“殿下你听我说, 我……”
李玄度忽地站了起来,那截衣袖随了他的起身从她指间被扯走了。
菩珠坐在阶上, 眼睁睁看着他踏着台阶径直下去,穿过被荒草湮没的阶庭, 身影拐过残垣,消失不见了。
残垣之后,随风飘来骆保说话的声音,声音很低,听不清在说什么,应该是在询问是否回去之类的话,很快,伴着远去的脚步声,菩珠的耳边再次归于寂静。
他就这么走了,丢下她走了。
浮云再次遮了月光,四周复又阴森森一片。她被留在了鹰台那道用汉白玉砌的台阶上,感到了这秋夜的凉,却不想回,也走不动路。
她慢慢地屈膝,双臂抱住自己的腿,将身子蜷成一团,发起了呆。
她现在知道了,终于知道了,李玄度没有骗她,他说的全是真的。
错的是她。
因为前世的经历,她先入为主太深,固执地认定他野心勃勃,早就存了篡位之心,这导致这辈子她所有的思想和行动,都是在这个认知的前提下实施的。
现在换个角度去想,如果他无意皇位,那么当年的梁太子案之所以被卷入,应当是有一段外人所不知道的隐情。
同样,明年春的那场刺杀,会不会也根本不像她前世所知的那样由他主导,而是这件事中的另外一位当事人自己制出的一个针对他的巨大阴谋?
她对于刺杀事件的所有认知,来源于前世朝廷的对外发布。现在想来,有无另外一种可能,当姜氏去世之后,皇帝没了掣肘,决定趁机立刻除掉羽翼尚未丰满的李玄度,以绝后患。
孝昌皇帝极其看重名声,既要除掉自己的皇四弟,就必须要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让秦王在姜氏的送葬路上迫不及待地安排人刺杀皇帝,实在是一记妙手。既为大不忠,又是大不孝。作为皇帝,他除掉一个不忠不孝的谋逆之徒,天下又有何人能说皇帝一句不是?
相同的一件事,换个位置去看,便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面目。
菩珠被这个念头惊得冷汗都沁了出来,夜风阵阵地吹,罗襦紧紧贴在后背上,她感到身子愈发地冷,头脑却也变得愈发冷静了。
自己之前真的错了,从根子上就错得厉害,也难怪会在李玄度的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挫败。
幸运的是,她这么早就发觉了这一点。虽然情况很糟糕,但还有时间和机会留给她去纠正,并且于她而言,最幸运的是前世到了最后,李玄度终究还是回来了,拿到了那个他声称的“无意”的皇位,成了最后的赢家。
她闭上了眼眸,埋脸于膝,想着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很显然,首先接下来,她必须改变自己和他相处的方式,不要自作聪明地再去和他去谈什么合作,而是等待,等待他被逼得不得不去考虑造反的机会。
这个机会,便是明年春的姜氏之薨。
只有姜氏去了,皇帝才会无所顾忌地对他下手。
现在菩珠更愿意相信,李玄度那不羁的骨子里,其实是个地地道道的忠臣孝子。他本人也可以修道修得看淡生死,但他不可能不管他的母系阙国。
只有姜氏没了,皇帝逼迫,他退无可退之时,才会去正视反抗的可能。
所以从明天开始,她需要做的,是慢慢和他处好关系,耐心地等,等到明年春的那个关键节点,当皇帝如前世那般策划阴谋之时,一定会用自己这个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到时候李玄度没了退路,她再助他将计就计,若能将皇帝一举反杀,真正干死皇帝,所谓殊途同归,一切便又回到了她最初期待的样子!
婢女们一直等在放鹰台的残垣之外。
秦王自顾离去,王妃却还久久不见出来,几人不放心,相互低声商议,终于一起绕过残垣寻了过来,看见她独自抱膝坐在台阶顶上,身影小小一团如同入定,迟疑了下,怯怯出声唤她:“王妃,不早该回了……”
菩珠慢慢地抬头,睁开眼眸,站起了身,踩着脚下的汉白玉阶一级一级踏步而下,站定后,命侍女找回那只方才她不小心跌没在荒草里的灯笼,重新点亮后,一起照路,回到了琼苑的寝堂。
如她所料,李玄度没回,还在静室。
他今夜应会在静室中过夜了。
离天亮也没几个时辰了,菩珠不打算再立刻去扰他。
他必然不想立刻再见自己,她同样也需要再仔细地想一想。
这一夜她独自卧在绛帐之中,静静地等到了天亮,起身后,命王府掌事李进去将丁太医再次请来,亲自带着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