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宿身子往后仰了仰, 目光中带着些许不可置信, 看得谢辰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出了什么始乱终弃的事情。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以为是自己太晚没睡的错觉。落在尹宿眼中, 就变成了十分苦恼, 又不得不放弃心上人的苦恼和凄凉。
“我不同意!”尹宿沉着脸,干脆利落地拒绝道,“虽然我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但我知晓,能不顾危险去做镖头攒银子,我必然很重视婚礼, 很重视这份婚约, 自然也很重视你。你怎能将我随便推给其他人!”
从他受伤醒来, 床前这位世子又是关心他吃药, 又忙着请大夫, 在没有记忆的尹宿眼中,堂堂一位世子能为一个男人做到如此上心,那必然是真爱啊!
爱情是什么样子,小时候他以为就是爸妈的相敬如宾,后来被生生打碎之后,他再也不曾见过爱情的模样。
如今有一份真爱摆在他面前,即便是偷来的,尹宿也不想看到它在自己面前又一次被生离死别打碎。
谢辰发现,尹宿自从失忆后简直更无法沟通了,当初就爱戏弄自己,失忆了也不忘这事,现在更是变本加厉。
可是,在听见那句“很重视你”之后,他竟觉得心口的位置猛跳了一下。
是不是当日的尹宿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去找段临争取镖头的位置,一心不愿委屈自己,才接下他以前根本不想做的事情。
即便失去了记忆,他还是坚持不肯悔婚。是不是,他真的动了真心,哪怕只有一瞬?
“你真的要坚持娶我?”谢辰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要知晓,我若要嫁与你,父亲必然不会同意,到时一旦与我断亲,我便不是谢家的世子,一切权势荣华与我再无瓜葛。届时,你恐怕也会遭到刁难。”
“世子爷都能抛下富贵荣华下嫁一文不名的穷小子,我若是不敢娶,那真的枉为男人。”尹宿面色缓和了许多,嘴角还带着点笑意。
谢辰见他不肯退婚,也就不再多说,只道:“不久之后,我父亲将随皇上南巡到邺城,你且好生修养,这些日子便住在府内。”
“好。”尹宿本就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婚约对象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
脑回路完全跑偏的尹宿一心挽救爱情,谢辰被他一次次的惊人言论带跑偏,已经完全忘了他们只是虚假婚约的事实,就这么愉快地达成一致。
等谢辰走后,尹宿躺在雕花大床上毫无睡意,这一晚上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在做梦,他一个现代社会的单身狗,眨眼之间就要迎娶高富帅,走上称霸武林的巅峰之路,简直不敢相信。
厢房外间传来的平稳呼吸声又让他不得不信,谢辰留下来照顾的小厮就在屏风外的房间守夜。大户人家主子的卧房床榻边都会有值夜的小厮丫鬟,有的人家是睡在主人床下的地上,好一些的会在卧房外间有张小的床榻。
谢家作为大渊朝权贵中的权贵,下人的待遇自然不错,客人住的厢房也分了里外两间,外间有他们睡的床榻,不必在地上打地铺。
小厮都是谢家下人的家生子,对于怎么伺候主子都是训练有素,别看现在人睡着了,只要尹宿有点响动,他马上就会醒过来,点亮蜡烛,等待吩咐。
一开始尹宿不知道,躺了一会儿,总觉得嘴里残留着汤药的苦涩味,实在忍受不了,起身想要倒点茶水喝。
他借着窗外的一缕月光,刚摸索到鞋子,就看见屏风外点燃了一支烛火,小厮在外轻声道:“尹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没事没事,我就口渴,想喝点水,你不用理会。”尹宿想打发他去休息,对方却端着烛台进来,先将尹宿扶到床上坐着,又马上倒了杯茶水过来。
茶水也不知是何种茶叶,冰冰凉,入口清香,带着回甘。尹宿喝了不少才觉得嘴里的苦涩不在。
小厮待他喝完茶,回床上躺好,并帮他盖好薄被,还关心道:“虽还是夏日,夜里还是会凉,尹公子有伤在身,世子吩咐千万不可再染了风寒。”
夏夜初时还有些热,到了子时之后便是微凉,睡着了会觉得有些冷。尹宿当时还不信,碍于在别人家为客,没有拂了谢辰的心意。
等睡到了后半夜,才知道小厮所言不假,把凉被蹬到一边的尹宿半夜四处摸索,才找回了失去的温暖。
这让他更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确实已经不再原本的世界,夏日的容城,晚上睡觉要是没了空调,能硬生生把人热醒的,看来还是古代环境好啊。
清晨,满怀感慨醒来的尹宿,按部就班地吃完早饭喝完药,闲得已经快长蘑菇。
这是他在国公府醒来的第五天了,第一天他被拘在房间里养伤,第二天在自己住的院子里散了散步,第三天已经把偌大的谢府逛了个遍。
第四天,他想出门去看看,心思刚起,被小厮赵安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导掐死在摇篮里。
今日,他实在是无聊的慌,内心也迫不及待想去看看这个建筑与衣着服饰风格,像极了大唐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正想着要不用轻功偷溜出去得了,却听院子里的下人口中齐道:“见过世子。”
他连忙往门外看去,只见几名刚才来收拾碗碟的侍女正巧出门遇到了谢辰,齐齐行礼,待世子点头,才往院门外离去。
“有权才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尹宿一边感叹着封建王朝的腐败,一边啃着封建权贵家的新鲜水果。
近几日,谢辰每日都会来看看他的伤势,只是待的时间不久,因为皇帝就快要来了,段家一面陷于镖局的事情,一面还要负责督建皇帝来邺城暂住的行宫,实在是忙的不可开交。
为了以示亲近,皇帝决定不再另建行宫,而是就住在段府内。段家原本留下一块风景极美的园子,将舍弃掉,重新要起一栋楼出来,作为皇帝临时的行宫。
为此,段家不得不把旁边的宅子花费巨资买了下来,打通后重新修缮,和园子连成一片,也作为行宫的一部分。
据悉,皇帝不止和国公一起前来,还带着皇后、贵妃以及太子,还有一名国师,堪称全家出游。
镖局的事情段家兄妹可以处理,行宫之事就需要人帮忙,毕竟宫廷的一些规矩,段家兄妹并不十分清楚,还要指望做过太子伴读的谢辰。
尹宿以为今日谢辰也只是来看自己一眼就走,却不想谢辰进门后,对他说道:“沈沥今日起灵下葬,你是否要去送他一程。”
“沈沥?”尹宿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但心里却有一种悲愤的情绪缭绕不去。
谢辰见他面色不好,眼神疑惑又懵懂,无端端生出一种怜悯:“他是与你一起送镖的镖头,是你将他的尸体带回来的。今日是他入土为安的日子。”
尹宿蓦然站起身,毫不迟疑道:“必须去,我们现在就走。”
一同经历了生死的同僚,在尹宿的概念里,这就是过命的兄弟。他人生的最后一程,无论如何,作为唯一幸存者的自己都应该去送他最后一程。
谢辰并不意外尹宿的决定,吩咐人备好马,两人就去了段氏镖局。
镖局的匾额已经取下,宣告关门大吉,取而代之的是高悬的白绸。段府内将要修建皇帝的临时行宫,不可办丧事,于是只能选择在镖局做了灵堂。
尹宿没有见到尸身,只看到了已经封闭好的棺椁,他上完香,转头问谢辰:“已经盖棺,是我来晚了?”
谢辰摇摇头,解释道:“停灵一般是三日,沈沥拖到第五日才出殡,是因为你们丢了镖,处理赔偿拖延了两日。”
“怎么处理赔偿还不让人下葬了?”尹宿不明白,死者为大,段家难道是不想赔钱,怎会因此耽误下葬?
“我们怀疑这趟镖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段家姑爷江岳枫在你回来当晚就传信于江湖好友,帮忙查询此事,后来得知在被劫镖之地只有一地碎砖头与烂木箱。”
谢辰站在角落里,看着忙碌的灵堂,回答道,“托付的贵重货物只是幌子,他们是针对段家而来。托镖之人在你回来第二日就找上门闹事,狮子打开口,要段家赔偿白银三万两。”
这几日跟小厮赵安了解过物价,尹宿还有点不太熟悉,换算了半天,才得出一个惊人的数字:“一堆破烂砖头,他居然敢要六个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