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二叔并没有抛下他,他让二叔自己回家,二叔还在他身边哭了很久,怎么都不肯先走。他实在没办法,还骂了二叔,骂得很难听,说自己很讨厌他,说他总像个跟屁虫一样很烦,让他快滚,别再碍着自己的眼。
“爸爸骂起人来是很凶的,这一点可能没人比我体会更深刻。二叔被吓得浑身哆嗦,边哭边走,自己摸了出去。也许是接连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夜里和白天的路况差别也很大,二叔在获救后才会记不清爸爸具体在哪里。
“不过就算这样,二叔还是努力带搜寻人员找到了爸爸,他跟着那些人把曾经让他很害怕的路又走了一遍,拼命回忆起了路上的细节,才让搜寻人员能找到爸爸。
“后来爸爸听搜寻人员说过,幸亏二叔还记得一些,不然就算他们努力找,范围也太大了,要找到爸爸,至少要两三天。
“其实那时候的真实情况,是二叔用他自己微薄的力量救了爸爸。哪怕哥哥刚刚那么凶地骂过他,对他来说,那也是他最亲近最爱的哥哥。
“爸爸说,他那时候骂二叔,是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只要二叔获救了,他也获救了,他们还是亲密无间的兄弟。小孩子之间本来也不会记仇,闹了再大的矛盾,第二天一起玩一下,就会把不愉快忘到了九霄云外。结果从那之后,他竟然再也没有机会跟二叔说清楚。
“他们后来再见面时都已经成年,父亲几次想要对他提起当年的事,二叔却都讲话题轻淡地带开了。他那个样子你也知道,优雅礼貌,却又疏离,他不想谈的话题,你根本没有办法说下去。
“父亲说,二叔小时候其实不是这样子的,他有点被惯出来的娇气,说话做事都很随意,还有一点爱钻牛角尖,犟脾气犯了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缓慢说着,稍微停顿了下,才接了下去:“父亲说,二叔小时候的性格,其实有些像我。他说不知道二叔这些年在国外都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后来这个样子,但想一想就知道,一定不是普通的经历,不然不会让一个孩子性情大变。”
他说完了这些,又停顿了下:“父亲最后只说了一句,他说,‘是我做错了事,不要怪你二叔,对他好一些。’”
程惜听到这里,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说你二叔以前就曾经和周邢一起害过你,难道肃叔叔……”
肃修言看着她笑了笑,摇了摇头:“父亲也许猜出来二叔对肃家怀恨在心,但他应该也没有证据证明二叔参与过什么事,最多会有些模糊的怀疑。”
他说着自嘲地笑了笑:“我父亲这个人,做事很难会受感情的影响,哪怕他内心觉得再愧对二叔,二叔如果真的被他抓到做了什么坏事,他也一样不会手软。”
他又看着她笑了笑:“他和哥哥是一类人,不像我……我才会优柔寡断,被感情左右。”
程惜沉默了一阵,看着他摇了摇头:“修言,你不是优柔寡断,你只是太温柔了。”
他“呵”得笑了声:“毫无原则的温柔吗?那只是软弱而已。也许像哥哥那样,强大又理智的温柔,才是真正的温柔。”
程惜还是摇头:“修言,你和肃大哥是不同的人,但是你也很好……你是我最喜欢的样子。”
他看着她弯了唇角:“你是在哄我?”
程惜抱着他去吻他的唇:“哄你也有,发自肺腑也有,你不知道情人眼中出西施吗?在我眼里,你不但最好看,还最可爱。”
他还是弯着唇角挑眉:“比我哥哥还好看?”
程惜简直想现在就把他扒光了就地正法,看他还是不是随时随地吃自己亲哥哥的飞醋:“你别逼我在医院里就干出点什么来,我已经忍很久了,早就忍不住了。”
他弯了眼角轻声笑了出来,那样子看起来相当得意:“逗你也还挺好玩的……”
程惜恨他恨得牙痒痒,但是面对这么个笑起来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也还是没了脾气,她只能把他抱紧了,免得他突然又要丢了。
程惜还是被他绕来绕去绕到忽略了什么事,比如在他18岁生日那天发生的事。
在她的记忆里,这些事是比那一年的夏令营更加模糊的,毕竟她并不是这场混乱的主角,她也只不过是在那个雨夜里,举手之劳地帮助了一个路人而已。
但那在肃修言的记忆中,却是足以改变一生的一天。
那是他自己的成人礼派对,曲嫣请了许多名流权贵,找了专业的派对策划,办得非常隆重盛大。
他的生日在夏天,他记得那时派对现场都被白色的玫瑰花填满,空气中到处都是馥郁甜腻的玫瑰花香。
他处在典礼旋涡的中心,却有些百无聊赖地想,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把现场主题搞得这么浪漫,他又不是什么小公主,需要被玫瑰花簇拥。
他曾经有一些空闲站在阳台上,看到了在楼下人群里站着的程惜。
那时她才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没有成年不能喝酒,所以她拿着一杯果汁,很无聊地偶尔喝上几口。
她穿着一身像是校服一样的,简单的白衬衫和蓝裙子,看上去跟这些衣香鬓影的宾客们格格不入,但她却没有任何的自惭形秽或者局促。
她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一个局外人般看着这一切,就好像在她面前的是这样奢靡华丽的派对也好,是街边熙熙攘攘的夜宵摊也好,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他看着她的样子,竟然有些羡慕,因为她可以自由地表达自己的喜好,自由地选择跟什么人交往。
但除了羡慕之外,他也没有了更多的想法。
那时的她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童年的玩伴,她既然已经忘记了他,那么他也不再想去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接着他就被父亲叫走了,父亲依然神色严肃,带着他将他介绍给公司的董事们,他注意到他们中有一个人,看着他的目光总让他不舒服。
他本来也没有去多想,但是随着派对进行到夜里,阴晴不定的夏日突然降下了暴雨,将原本在庭院中纵情享乐的宾客们都赶到了屋里。
原本不算拥挤的室内也突然多了很多人,母亲和父亲张罗着招呼客人们坐下休息,又让佣人准备毛巾和热水。
他看到特地从国外赶回来参加派对的二叔站在父亲身边,他们说了几句话,父亲还看了自己一眼。
然后二叔就径直走了过来,微笑着递给他一个毛巾和一杯热水:“修言,有个叔叔喝多了,还淋了雨,你去书房照顾一下他。”
他接过来毛巾答应了一声,又看了看父亲,父亲远远地看着他,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他转身向走廊尽头的书房走去,他记得很清楚,那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暴雨夹杂着闪电,偶尔照出嶙峋的书架和家具。
他想要抬手开灯,却听到有个人□□着说:“别开,头疼。”
那是个成年男性的声音,他听出来是从沙发上发出的,就走过去借着门口漏进来的昏暗灯光把毛巾递给他,开口说:“叔叔,爸爸让我来给您送毛巾。”
就在他伸出手的时候,手腕突然被人拉住了,猝不及防下他踉跄了一下,紧接着就被人紧紧搂住。
那个人的声音模糊:“肃先生真是说到做到,这就把你给我送来了。”
他浑身僵硬,电石火光间想到了自己进来前父亲的目光,爸爸真的知道这个叔叔想对他做什么吗?
那人不安分的手向他衬衫下的肌肤上滑去,他一个肘击打中对方的肋骨,又奋力推开他挣脱出去。
他这几年一直在练习防身术,刚才不过是没想到有人胆子竟然大到在肃家对他动手,才会猝不及防被偷袭。
他又一个猛击将手里装满了热水的瓷杯直接打碎在那人头上,因为肾上腺飙升下动作太大,还撞到了一旁的古董架。
红木架子和名贵的古董瓷器倒下摔碎,发出了很大的声响,这里传出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外面的人。
房间的灯很快被打开了,他看到沙发上躺着一个精心保养,样子还颇有几分儒雅风范的中年男人,他整张脸都是红的,显然醉得不轻,正捂着渗血的额头茫然地看过来。
父亲很快在人群后出现,他瞥了一眼沙发上的中年男人,脸色迅速变得难看:“让你拿个毛巾给你周叔叔,你都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