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与刑[刑侦](9)

作者:苏津渡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你上次是落在这里一条围巾,我交给前台让她联系你。”魏远皱眉道。他让聂诚稍等,问清前台情况,抱歉地说:“有一位姜先生无意中看到并认出是你的,他准确说出了你的名字,说是你的朋友,可以帮你带回去,前台就同意。实在对不起,是我们太不专业了。”

聂诚没有表态,而是试探性地问:“那位姜先生他……”

“关于其他咨询者的事,我不能透露。”魏远说。

聂诚沉默片刻,说:“这是我第三次来咨询,时间不长,次数也不算多,但是困扰我的事情越来越多。不是魏医生你的问题,是生活中的事,层出不穷。我很着急,我现在迫切需要回忆起那段记忆。”

魏远头一回露出为难的神情,“聂先生,我希望你能了解治疗是有过程的,而且我知道你还没有完全信任我,没有坦诚与我交流,目前我能做的有限。”

聂诚揉揉眉心,魏远这个人就像是悬崖边的一块浮木桥,一脚踏上去,是万劫不复,还是平安到对岸,全是未知数。

他只能赌。

赌魏远的职业道德,也赌如果他能想起那段时间的事,是否还来得及作出正确的决定。

“魏医生,我再重新叙述一遍我的情况,有些我还……我会尽量坦诚。”

“好。”

“两年前,我妹妹出事了。我开始对女尸和过于血腥的第一现场产生强烈的抵触,被诊断为PTSD,后来我的岗位发生了变化,情况确实有所好转。”

魏远点点头,示意他在听。

“但是半个月前,我突然出现了记忆空白。转天清晨在医院醒来,然后直接去上班。我不知道这五个小时里我做了什么,这件事还有各种似是而非的巧合不断出现在我生活中,像是头顶悬着一柄剑。”聂诚说。

“半个月前,也就是12月1日左右,晚上的五个小时……”魏远微微眯起眼睛,似是跟着他一起思考,“你觉得在这五个小时里,你做了不好的事情吗?”

聂诚坦然地看着他,“我不知道。”

魏远的指尖轻点桌面,“聂先生,我对我们这一行的职业道德标准,如其是保密原则这一块的理解,是同律师的差不多。只要你不是正在打算犯罪,或者之前的行为还会威胁到自己或他人,我没有举报的义务。”

“魏医生,你误会了。我不是因为心中有愧而来这里忏悔寻求安慰,也不是提前准备诱导你帮我作伪证,我是真的不知道。”

魏远点了点头,“我相信,我在想办法。”

“催眠呢?”

“哦,心理学上确实有这种手段,但是不像影视中魔法一样,给一点暗示就什么都能想起来。而且,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不太适用。”魏远说。

他稍稍向前坐一点,说:“从你刚才的叙述中,你是不是觉得在这五个小时中遇到了创伤情境?也就是,你出现在某个案发现场了。”

“有可能。”

“那你了解到的目前有什么符合的案子吗?”

“没有,但是有一宗,总让我觉得有联系,就是何佩仪丈夫那个。”聂诚说完,紧盯着魏远的反应。

“哦!”魏远眼神一顿,说,“像我之前说的,我还是建议你先清晰地回想两年前发生的事,这是目前看来最有帮助的。”

老实说,聂诚始终没太重视这条建议,这半个月来,他从未遵照医嘱认真回想。他觉得哪怕真有一天他被冤枉抓起来,也不会照做。

聂诚心事重重地回家,晚上接到邓汀的电话,“诚哥,小洋楼这边有个喝酒闹事的。”

邓汀跟着他两年了,什么时候喝酒闹事的也要特意知会他了?

“这人看着面熟,好像是海东区分局的姜队。”邓汀说。

聂诚突然头疼起来,“你先看着他,我这就过去。”

十五分钟后,聂诚开车到酒吧门口,在簌簌雪花中辨认邓汀,他正扶着姜准,艰难地朝他招手。

这雪断断续续下了两天,地面上积出一层雪被,最底下那层融化后又冻成了冰,稍有不慎就要被滑个踉跄。

姜准人高腿长,邓汀脚下有冰使不上劲儿,聂诚不得不下车搭把手,两人合力才把姜准送上后座,邓汀再坐到副驾驶。

这会儿他手架在暖风前正反面轮着烤,半天才有点直觉,“这天儿太冷了。”

“刚报了寒潮预警,且得冷两天。我先送你回所里。”聂诚说。

“要不先送姜队回家,我还能跟着搭把手。”邓汀说。

“这里是单行路,得绕一大圈,去所里方便。”

“那一会儿他吐你车里怎么办?”

“让他吐。”

后面的姜准不知是否听到了聂诚的不满,突然低沉地笑起来。

“姜队醒了?”邓汀转身去看。

“发酒疯呢。”聂诚头也不回地打轮入道。

果不其然,姜准笑声渐消,变成了有节奏的呼吸声,睡着了。

邓汀小声说着刚才的情况:“他一个人喝闷酒,喝得有点多,但也好好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把一个女孩的酒杯打飞了。那女孩没骚扰他,人家跟着男友去的,正举着蜡烛秀恩爱拍照呢,姜队这一巴掌差点烫着她。”

聂诚“嗯”一声,皱起了眉。

车停在派出所门口,车内的温暖让邓汀对自己御寒的能力产生了怀疑,他跟聂诚告完别,裹着羽绒服头也不回地跑进所里。

聂诚的车在路边停了许久,最后开回自己家。

凌晨三点,姜准在混沌中找回一丝清明。

他睁开眼,挣扎了三分钟才认出自己在哪里,再看身侧,空无一人。他坐起身,用手掌揉着隐隐生疼的后脑,闭着眼赤脚在床边摸索半天也没找到拖鞋,索性光脚走出卧室。

客厅与阳台间的落地窗帘不同于卧室内的遮光帘,在织布缝隙中允许路灯的光悄悄闯入。姜准借着这点光,看清了缩在两人座沙发里安睡的聂诚。

他侧身蜷着腿,弯着脊背,枕着靠背垫,给自己盖条小毯子。

姜准在他头边蹲下,拍拍他的后背,说:“起来,去屋里睡。”

昏暗的灯光中,聂诚似乎皱了下眉,不耐烦地动动肩膀。

姜准锲而不舍地轻声唤他,“起来。”

聂诚终于醒了,听清了姜准说的话,“懒得动了,你去睡吧。”

姜准忽地站起来,坚定地说:“我现在就回去。”

他说到做到,到玄关取下羽绒服,往身上一套就弯腰换鞋。

聂诚借着微弱的光也能看清他光着的两条大腿,瞬间盹儿醒了个干净,又好气又好笑,脑仁又开始嗡嗡发疼。

他不得不起身把姜准拽回来,哄着他回卧室,在他的强烈坚持中躺到床侧。

转天七点,两人在嘀嘀嘀催命般的闹钟声中再次醒来。

这回姜准的酒劲儿彻底消了,看着床边的聂诚足愣了五分钟,撩开被子确认后,又连忙去翻找手机查看今天的日期。

“你昨天喝醉了。”聂诚说。

姜准转眼恢复了常态,“给你添麻烦了。”

聂诚摇摇头,“昨晚我让张杰明帮你请了半天假,你再睡会儿。”

姜准正后知后觉地寻找记忆,没答他的话,问:“你呢,我晚上是不是闹你了?”

“没事。我还得上班。”他说着已经裹上了睡袍,起身去洗漱。

姜准也没了困意,强迫自己接受两人现在这种不咸不淡却又能和平相处的状态。他跟着聂诚的脚步走向卫生间,倚着门框站在那看他拿出漱口杯、挤牙膏、接满水,浑身上下散发着欲言又止的劲儿,看上去心事重重。

聂诚无奈地吐掉嘴里的牙膏沫,从镜子里盯着他,问:“有什么想说的说吧,其实我也想和你谈谈,要是等不及的话你先说。”

“我就……想跟你道个歉。”

“道歉?”聂诚困惑地望着他。

“那段时间,是我把你逼得太紧了。”姜准说。

聂诚立刻反应过来,他是指两年前郭英出事后,说:“不,我很感激你的陪伴。是我的问题。”

姜准抿紧唇,身体紧绷着,显然不是想听到这个回答,但他一再告诫自己决不能向两年前那样再把事情搞砸。

他偏开头,没有再就这个问题探讨下去,而是问:“你想找我谈什么?”

聂诚一时语塞,“我是希望我们可以坐下来说,今天时间有点赶。对了,还有件事,昨晚在酒吧,你为什么突然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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