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习惯已经持续了十几天,顾远宏从开始的不自在和沉默,也渐渐地欣然接受,偶尔还会和顾念聊上几句。
这固然有顾念锲而不舍的原因,更重要的事:顾远宏觉得自己这个大女儿很靠谱。
这从那日她教育元郎就能看出来,就这番心胸别说是顾悦了,陈氏恐怕都比不上。
顾远宏含笑看着顾念,接过茶喝了一口,“噗”地一声便喷了一地。
“这什么茶,太难喝了!”顾远宏皱起眉头,盯着顾念神色阴沉。
顾念确实满脸惶恐,行礼道:“父亲,都是女儿的错。主要是母亲给的茶叶喝完了。”
“喝完了你就去要,或者自己买也行。”虽然顾府也不算什么有钱人家,但是不至于几两茶叶还喝不起。
顾念自动忽略掉前一个选项,期期艾艾地说:“我没有银钱,买不起。”
她一面说着,一面局促地拢了拢袖子。顾远宏就顺着看过去,见她的袖口似乎都有些破了。
不由得冷了脸色,“这是怎么回事?顾家的嫡女就至于如此破落?”
阿巧适时哭诉,“老爷您看能不能给我们姑娘些钱,每月一两银子的月银,真是不够花的。”
十盒桃花酥就花光了好嘛!
这个时候,陈氏进来了,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得愣住。顾远宏道:“你来的正好,念儿的月钱只有一两?”
陈氏看了看顾念,心道:自己一会儿不在,这人又出什么幺蛾子。
当下便笑道:“是,家里本来也不是多富裕,悦儿也是一样每月一两。”
顾念心头冷笑:明面上都是一样的没有错,可是顾悦有陈氏,难道还短了吃穿不成!恐怕那所谓的月钱,连顾悦的零花钱都不够。
但是,她提起这个话头并不是要涨月钱的意思。所以,她道:“女儿明白咱们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这家里家外的,每个月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陈氏看着她,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头卖的事什么药。
却听顾念话锋一转,道:“干脆以后我就不领月钱了,把我母亲的嫁妆交还给我,岂不是省了公中一笔开支?”
“如今我也及笄了,可以管理嫁妆了。”顾念又加了一句。
陈氏心头一跳: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怪道这丫头好端端地提这个做什么。
顾念母亲姜氏嫁过来的时候可谓是十里红妆,原本这嫁妆应该完完整整地留给顾念。但是后来陈氏进门,就和顾远宏提了,顾念还小嫁妆怕她打理不好。
于是,顾远宏便同意让陈氏代为打理。这么十几年下来,不说别的,就光是庄子上的出产,每年也得一两千两银子。
更别说嫁妆里还有京城的三四个铺子。不说日进斗金吧,至少每月几百两一个铺子是有的。
这可是一块大大的肥肉,陈氏怎么可能吐出来。
于是笑着道:念儿不用着急,如今你还小,等你出嫁的时候,母亲自然会给你。”
顾念就知道陈氏会这么说,当下双目微红,做出一副感动的样子来。
“多谢母亲为女儿考虑。但是正因为如此,女儿才不能让母亲太过劳累。”
陈氏:“你多虑了,母亲一点儿都不劳累。”相反,如果你把嫁妆拿回去,我才会劳累。到时候就得想着哪里去挣钱了。
顾念并不想就此善罢甘休,“母亲,主要是若是别人知道您拿着我的嫁妆,恐怕名声不太好。”
“当然了,”顾念解释道,“别人只是不体恤母亲对我的心意。”
“但是毕竟人言可畏呀!”
第14章
且说顾念当着顾远宏的面问陈氏嫁妆的事儿,着实是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在陈氏的印象中,自己这个继女是个没脑子的。这些年来被她刻意营造成了一种飞扬跋扈的性格,实际上却是个没有成算的。
这些日子以来,陈氏虽然觉得顾念似乎是变了一些的,但是她却没有想到居然变了这么多,这就开始要嫁妆了。
陈氏终于有些恼怒,“嫁妆肯定要你出嫁才能给,这事没什么可以商量的。”
她大约是太着急了,倒是忘记这儿还坐着顾远宏呢。这么一拍板,倒是把顾远宏放在哪里呢!
顾念瞅着机会看向顾远宏,哀哀戚戚喊了一声“父亲”。
“女儿只是想有些钱财,以后也可以买茶叶孝敬父亲。”
这话说的有些孩子气,顾远宏却十分受用。他点点头,道:“你倒是孝顺的。”
转脸对陈氏道:“念儿也大了,是该学着打理事务了,不如就从她自己的嫁妆开始。”
话说得平和,但神情却带了些恼意。陈氏和他夫妻多年,怎会不明白对方这是不高兴了。
当下也就只好先答应下来,“好,妾身这些日子整理整理,把账目弄清楚了再交给念儿。”
顾远宏没有异议。顾念也没有说什么,她本来也没想着能一举成功,如今这样已经算不错了。
又说了几句话,顾念便告辞离开。
顾远宏也说衙门有事,也离开了。
当屋子里只剩下陈氏的时候,她终于可以放在端庄和婉的表情,狠狠地一掌拍在桌子上。
“这个小贱人,打得好算盘!”
陈氏身边的丫鬟忙劝慰,“咱们不交出去也就罢了,难道大姑娘还能明抢?”
这也真是笑话了,明明是顾念的嫁妆,对方前来要走,她偏要用了“抢”字。
大约是这个字说得巧妙,取悦了陈氏。后者的脸色稍稍和缓,喝了一口茶,慢慢地道:“话虽然如此说,但是她终究是个祸害。”
以往留着她不过是看在她性子愚蠢的份上,这样的人很是容易摆布。
可是没想到,这丫头越来越超出掌控。既然如此,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到了晚间,顾念贞来了,顾老夫人让大家一去去慈心院用饭。
顾念早早就到了,陪伴在顾老夫人身边,十分殷勤的模样。这些日子以来,她每日早晨都会前来请安,不知不觉地,倒是得了顾老夫人的青眼。
顾悦见状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但回头看到程思,便又换上了一副笑模样。
用罢了饭,顾念贞特意让几个孩子出去,对着陈氏笑道:“大嫂,两个孩子也不小了,咱们是不是把婚期定下来?”
她说的是顾念和程思。两人自小定了娃娃亲,入机顾念及笄,程思也十八了。
一直对小辈们的事情无所谓的顾老夫人破天荒地道:“是该打算打算了。”
陈氏看着顾贞贤,心头一阵阵地冷笑:别以为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早日定下婚期,也不过是为了早日拿到嫁妆。
程府早就亏空一片,恐怕就等着顾念的嫁妆银子吃饭呢。
然而,已经吃到嘴里的肥肉,哪里还能再吐出来!
陈氏笑眯眯地拉住顾贞贤的手臂,亲热地道:“这原是应该的,毕竟两个孩子也大了。但是这事,我还得同老爷商量商量,另外也得问问念儿的意思。”
“你也知道,”陈氏似乎有些无奈,“念儿那孩子的脾气暴,若是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把婚事定下来,以后我也不好交代的。”
她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把一个处境艰难的继母姿态摆了个十成十。顾贞贤也不说破,随意应了几声,道:“我等着大嫂的好消息。”
她料定陈氏不过就是想拖些日子罢了,但是最后这婚事还是得定。毕竟是姜氏在世的时候就定下来的。
陈氏虽然也是嫡妻,但是在原配牌位面前也得执妾礼。顾贞贤不相信她还敢退婚不成!
当下两个人各怀心思,又陪着顾老夫人说了会儿话,这才各自散了。顾贞贤自然带着程思回了程府,而陈氏安顿完顾悦,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不知道到了几更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翻身之时发现顾远宏还没有回来。
到了第二天早晨,顾远宏还没有出现,陈氏就有些担心了。连忙派人去找,最后在书房找到了晕倒的顾远宏。
这事儿传到顾念耳朵里的时候,她还在梳洗呢。阿巧手里拿着帕子递给顾念,一面低声道:“姑娘您说大老爷好好地怎么会晕倒呢?”
顾念:“当然是有原因的,而且这个原因很快就会知道了。”
果然,到了傍晚,替顾远宏诊断的大夫得出了结论:顾大老爷这是中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