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母不在说话。
小华也不知道该讲些什么，扰扰了脑袋，他兀自说着，“大妈，这位是你的护工，这几天我要是不在，就是她照顾你……”
“……”
恰在这时，小华的手机响起来，打破寂静无声的病房。
小华连忙接通电话。
“喂，哥，你别担心了，轻微脑梗。嗯，漪漪姐给大妈请了个临时护工，她现在已经走了。我又给那护工付了六天的工资，应该能照顾大妈到出院了。保温水壶，拖鞋，生活用品都给大妈买了。”
“大妈。”小华捏着手机，忽然看向罗母，“哥说，想要跟你讲话。”
“……”罗母躺在病房上，别过头流着眼泪，无力出声，“你跟他说，我不想理他，我没脸下去见他爸。你跟他说，让他当我脑梗死了。”
小华无奈，只好对着那段默默无言的罗进宇说，“哥，大妈现在想休息了，你后面在给她打电话吧。”
“……”罗进宇静默片刻，“小华，麻烦你了。你跟她说，三年，三年后，她的儿子，就从牢里出来了……等儿子回家看她。”
“大妈。”小华继续转述，“大妈，哥说三年后，他就能从牢里出来，等他回家。”
“……”罗母不语，埋在洁白的被单上，呜呜大哭起来。
罗进宇挂断电话。
他身边的警察同志看着他，不耐烦道，“手机还给我吧。电话也打了，现在能在牢里好好呆着了吧。”
“等等，我想在打一个电话。”
罗进宇回想着记忆中号码，缓缓地输入时漪漪的电话。
当十一个数字都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他掀了掀手指，终究是没有拨打过去。
他踌躇再三，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对不起，谢谢你，时漪漪
——罗进宇。
看着发送成功的短信，他露出一丝浅淡笑意。不再牵挂什么，将手机还给身边的警察。
狱警将他押回牢狱，锁上门。
他走到监狱中央，无声地躺着冰冷的地板上，看着四周封闭幽暗的空间，想着，三年，三年，他就能出去了。
只是，像母亲那样女性，以父亲为地为天。
而他，作出她们的孩子，做出那样的事情。
很长一段时间，母亲应该都不会理他了。出狱后，他需要花费点功夫，去讨好母亲了。
第 65 章 进宇番外
那年，罗进宇高二，十七八岁的少年阳光开朗，恣意快乐。无忧无虑地，在他生活的各个空间场地张扬着青春年少。
那时，罗进宇和母亲在县城里优渥生活着，街坊邻居都知道他父亲在外地的金属厂冶炼金属。
街坊邻居跟罗母聊天时，也会忍不住送去羡慕之词，还是你日子好过，你男人在外面淘黄金白银，你什么都不用做。每天给儿子做做饭就好了。
每当街坊邻居这样半羡慕半酸的说话时，罗母也会笑得合不拢嘴。嫁给罗坤后，她确实过得不错。
只是某一天，当她哼着小曲，乐滋滋地给宝贝儿子煮饭，计划着下午去那里喝茶时，她的手机响铃，噩耗传来。
噩耗内容是：她老公罗坤镉中毒，正在蓉城省医院抢救。
她整个人僵滞半天，才慌慌张张地收拾上几件东西，拖着行李箱去县里高中，把正在上课的儿子接上，包车赶往蓉城省医院。
所幸，在省医院里，罗坤在老婆和儿子鼓励下被抢救回来。只是留下一身后遗症。又或者说，能活下去，但是生不如死。
全身骨骼病变、肾脏功能受损、肺脏功能受损、整体的免疫功能极度下降。
想要继续保命活下去，就必须每天，都要靠药物吊着。
接下来的日子，罗坤在家养病。他老婆成为家里梁柱，开始去工作。自然，罗进宇也不能几天前那样做一个轻松恣意的阳光少年。
即使那时他已经高二，学业渐渐繁重，每个周末，他还是必须要陪父亲去省医院复诊，也必须要陪父亲去中医馆理疗。
去省城的时候，罗进宇看着一栋栋升入云霄的高楼大厦，他牵着虚弱的父亲走在繁华的街道上。总觉得路上穿着高贵的行人，会对他们投以异样的目光。
那种目光，似在探究，似在同情，又似在嫌弃。
久而久之，血气方刚，极度敏感的少年，每个周末在那种眼神的笼罩下，产生怪异的心理。
那时，他每周陪父亲去省里治病，一般是上午去中医馆做针灸理疗、开中药处方，下午去省医院做检查、开西药药单。
到了晚上，如果赶不上班车回县城，就做坐野车。总之，但凡能一点省钱，他们绝对不会在蓉城留宿。
进宇记得，很多时候，他陪父亲去中医馆看病的时候。
对着年过八十的老中医，罗坤反反复复都是那句话，“医生，我真的想死了，我好难受啊，我全身骨头都在痛……”
老医生让他好好治疗，然后就让罗进宇扶着罗坤去针灸室的床上躺着，一会儿他就过去给罗坤做针灸。
老中医是蓉城名医，很多人都找他做针灸治疗。因此，每次治疗，罗坤一般得在床上躺上一个小时，才能等来医生的治疗。
而这个时间段，罗进宇就在针灸室外面的休息椅上默默等着，将自己带上的书籍拿出来翻看。
许多时候，他身边都会坐着几位四五十岁的阿姨。
这位阿姨，都是老蓉城人，她们不像他父亲，是来找老中医救命的，她们是来找老中医做针灸治疗，调理身体，保健长寿的。
她们无所事事，免不了会在一边闲谈。
“喂，你看，旁边这个小伙子真的好惨哦……”
“都高二了，每个周末还陪他爸爸来看病做治疗。”
“他们家很穷的，是从县城里过来的。”
“他爸好像在金属冶炼厂工作，被重金属感染了，好像是什么镉中毒来着，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唉，惨。”
敏感的少年能听取周围的任何一点细碎声音。一个字接着一个似同情的“惨”字传入罗进宇耳膜，他萌生出一种“逃离这个医馆，找个地缝转进去”的类似思维。
“哥哥。”她埋着脑袋默默羞愤的时候，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走过来，拿给他一个面包和一瓶牛奶，“哥哥，给你，你吃一点东西吧。我婆婆说，你好像还没吃早饭。”
他甚至还会接到这样的同情。
他知道，这个小姑娘，是那群阿姨中某位的孙女，是来中医馆做小儿保健推拿的。
他会默默在心里嘲讽地想着，估计是那阿姨认为，他已经穷到连早饭都吃不起。所以给他施舍面包和牛奶。
“我不要。”罗进宇冷生生地吐出三个字。
把小姑娘吓得连忙缩回自己的婆婆身边。
可，那阿姨还一个劲儿地说，“哎呀，小伙子，你就收着吧。看看你，就像没吃早饭的样子，看着怪可怜的……”
有些人，你对他施舍，他会心存感激。
但是成长中少年，并不太能很好地调整自己的思维和心态。就会像这样，认为那是对他的侮辱。
少年的罗进宇，终究是被这些事情磨成另一番模样。不再阳光开朗，而是藏下些许心事。
后来，他也发现，母亲为了维持家庭，总是把“求”这个字挂在嘴边。
求他的老师，求他家的亲戚。求老师看在他家家庭困难的情况下，多给他一点学校里各类补贴。求亲戚给她们借钱……
而罗母也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越来越不喜欢自己的那副模样。
总认为自己低人一等。
高三上学期的时候，罗坤还是走了。全身抵抗力依旧下降，肺部功能严重下降，肺部癌细胞滋生。
熬了二三个月，就走了。
后来，罗进宇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母亲其实一点文化也没有，来非要抱着那厚厚的志愿书，帮他找学校专业。
看见蓉大环境工程那个专业，母亲找亲戚邻居帮她查询了一下。
然后，就果断让他报名。
罗进宇当时都惊讶于，母亲的决然。
却在，冥冥中猜到母亲的心意，也忽然有股斗志地想要，好好学习这个专业，以后或许能改变什么。
只是后来，他步入迷离的世界，步入那曾经扭曲他心理的蓉城，渐渐地失去最初的心智。就像当初陷入叶瑶的引诱，也是那些日益累积的扭曲心理使他萌生侥幸性和贪图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