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那块石头没有?”
石头?胡娇娇撇着嘴找了找,在白明时的指示下,找到了他所说的。
“踩着它,然后抓着我的手。”
胡娇娇乖乖地踩到石头上,尝试着去抓白明时的胳膊。
“哎呀!”脚上没了鞋,又沾了泥水,变得滑溜溜的。脚底在石头上打滑,不但没站稳,还擦得火辣辣疼。
“流血了。”胡娇娇上一世也好,这一世也罢,几时受过这个罪?重新跌坐回泥潭后,胡娇娇真哭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笨?”趴在上方的白明时又气又急,泥坑里的胡娇娇听到这话也撒气地一拍,“我本来就是笨!就是没用!人家本来就是想当条咸鱼嘛,为什么非要逼我做老板?要管这么多人?现在又到这个鬼地方!”想起上一世父亲过时候,留下公司的那一摊子事,胡娇娇再也忍不住了,大哭起来。“长得好要不是我的错,干嘛一个个都把男人那点坏心思怪到我的头上?”
听到她嘀嘀咕咕说了一大通话,白明时也没大听明白,不过大致情绪了解到了,也不再忍心苛责,只得放缓了语气,对胡娇娇哄道:“没人怪你,也没人要求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乖,听话,虽然很难,但还是得借助那块石头才能够到我的手。一会儿风干了,这些泥就更难冲掉,村里人就都知道胡娇娇掉进泥坑了。”
也不知是白明时冷静又温柔的语气,还是最后一句略带威胁哄诱的话起了作用,胡娇娇终于定了定神,重新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忍着脚底破皮的痛,踩上石头,握住了白明时的手。
“一二三,往上一起使劲!”
胡娇娇感觉到自己握着的手很有力,一把将她拉了上去。趴到草地上,胡娇娇喘着气,“我再也不上山采药了!我不跟刘一舟干了!”
“不可以!你住了刘一舟的房子,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白明时的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一边将胡娇娇的脚掰过来。
“哎呦!”胡娇娇吃痛地叫了一声,“我……还给他就是。”
白明时抬眼,对她道:“没有什么活儿是轻松好干的。”
胡娇娇被白明时的话和认真的态度触动了,红着脸后悔自己失言,于是不做声了。
“疼么?”
“疼。”胡娇娇点了点头,像只受了伤的小猫崽子。“婆婆丁没割完了。”
“割不完下次再割,我来背你。”白明时将小背篓递给胡娇娇让她背上,又将何首乌给放了进去。自己则背起了她。
“哎!别背我,这样会把你白衬衫弄脏了。”胡娇娇抗拒着,白明时却不由分说,已经将她背到了背上。长这么大,除了父亲,还是头一回被别的男人背着,胡娇娇的脸上泛起两团红云。
“你是害怕还是我背你而害羞?心跳能不能别那么快?”身前的白明时冷不丁地问道。
“我……”胡娇娇正在胡思乱想,忽然被这么一问,脸都臊到耳朵根了,“我那是吓的,现在还没回过神来!你……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不瘸了!”
第23章 桃花涧,白鹭鸶
山间的风轻柔地吹拂在胡娇娇的脸上,减轻了一些身上泥浆的不适感。两边的草丛不时飞过几只菜粉蝶,泥水浸透了白明时的背,他没有做声,只默默地背着她。胡娇娇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说出来的话。
“我……我跟你说笑呢,你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我。”胡娇娇咬了咬唇。
身前的白明时却悠悠地开了口,道:“你没听过一句古话叫做‘好奇害死猫’吗?没听过的话,那有没有听过一个成语叫‘杀人灭口’呢?”
刚刚还倍感轻柔的山风,此时此刻吹在后脊梁上,胡娇娇只觉得遍体发凉。“明……明时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给我老实一点。”
听着白明时冷冰冰的声音,胡娇娇立马噤声不敢说话了,连动都不敢动。又往下走了一阵,白明时忽然停住了脚步,将胡娇娇从背上放下来。
想起刚刚白明时对自己说的话,胡娇娇心中登时警铃大作,该不会这时候就要杀人灭口了吧?一边想着,胡娇娇一边往后挪。可本来跌进泥坑身上衣服就都黏糊在一起,又磨破了脚底,这下更是吓得腿发软。胡娇娇快哭了,她也不想的,就这么无意中发现了他腿不瘸的秘密。
“明时哥,不,白大哥,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我家里还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母亲呢……”这荒山野林的,真是杀人抛尸的好地方!他是准备掐死还是把她扔山底下?早知道刚刚还不如在泥塘里不起来呢。
听着胡娇娇嘤嘤的哭诉,白明时顿觉好笑,看来自己刚刚的确是把这个小东西给吓到了。
“起来吧,我没心思杀你。逗你玩儿呢。”
见对方没动静,白明时更想笑了,“你这用胳膊捂着头,有什么用?掩耳盗铃?还是学鸵鸟把脑袋埋在地里,你看不见这样敌人就进攻不了你了?”
缓了一口气,胡娇娇才试探着从胳膊缝里,把眼睛露出来,警惕地打量着白明时。看到的是一张狡黠笑着的脸,胡娇娇气咻咻地放下手臂,“我才不是鸵鸟!你这样欺骗女孩子,不厚道。”
白明时却蹲下身子,饶有兴致地盯着胡娇娇,“你知道了我装瘸的事,我也有疑问要问你。你一个山村姑娘,读书也不多的,你怎么知道鸵鸟是什么?”
“我……”胡娇娇的眼珠转转,“我妈告诉我的。我妈妈是从南方的城市跟着我爸一起来的铜钱乡。”
“那中午那外婆红烧肉,正宗的上海口味做法,也是你母亲教你的?”
对方目光灼灼,虽然没有进一步咄咄逼人的举动,也足以让胡娇娇陷入墙角境地了。末了,她开口道:“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秘密。你装瘸,一定有你的苦衷或心思,我不会问你缘由,更不会去跟别人说;我也有不想让旁人知道的事,相信你也能替我保守秘密对吗?”
白明时沉默了几秒,若有所思,然后郑重地应了一声“嗯”。
听他应了,胡娇娇总算松了一口气。
白明时站起来,也不在胡娇娇面前掩饰了,往前走了几步,指了指清澈的山涧。“附近没人,你去将身上的泥水冲冲干净吧,太阳大足够热,晒一会儿,再等快到山下,也差不多干了。你脚底的伤,一直沾着泥不赶紧处理的话,夏天容易感染,流脓就不好了。”
胡娇娇这才发现白明时背着自己来的地方是桃花涧,潺潺山泉汩汩流过,很多村里的妇女都在山脚下用这山上面流淌下来的泉水浣洗衣物。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什么坏心思,背着她走了这么大老远,是想找这处山泉让她冲洗一下。刚刚自己还将他想成了大恶人,想到这里,胡娇娇微微脸红起来。
白明时却似乎会错意了,他见胡娇娇脸红,以为她是害羞。也是,自己一个男青年,跟人家非亲非故的,怎么好意思?
“我……去那边坐着,给你望风。镰刀给你,我要是过来对你有什么坏心思,你就用这把镰刀砍我。”
胡娇娇噗嗤一声笑了。
这下红了脸的反而是白明时,他羞恼道:“你笑什么?”
胡娇娇蹲坐在地上,屈着膝盖,仰面望着白明时,一双清亮亮的眸子人畜无害,“你真要对我不利,给我,我也打不过你。这镰刀你拿着吧,万一真有别的坏人,给你比给我管用多了。”
白明时一怔,似乎没想到胡娇娇对自己这般信任。在这个年月,有太多的不信任和猜忌、陷害与冤枉。学生跟老师,子女跟父母,夫妻之间互相举|报,在城里,他见到了太多这些场面,以至于让他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身边人。来到这个山村插队,本来是不用来的。外公德高望重,想动用学生的关系留他在城里,怕他吃不了这个苦。
可自己却执意要来。远离了外面那些纷争,铜钱乡这些村民的淳朴,譬如刘一舟,让他感受到了一丁点的美好。但淳朴的村民同时也是愚昧无知的。比如眼前这个姑娘,只不过因为样貌出众,却总是白白蒙受一些无根的流言蜚语。
但她却不卑不亢,并不畏惧那些流言似的,仿佛一朵山野间恣意生长的小野花,冲破泥土岩石,任性野蛮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