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大会结束时,已过了18:00。
全体同学有序地按照班级的顺序退场。
宁新洁换回自己的衣服,裹好大衣出了礼堂,姐妹们各奔东西。她背着包沿着街道穿过城市公园就能抵达宫门口前街。她进入公园,沿着一条曲径通幽的竹林小路一直向前走着。
李翔出礼堂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宁新洁在前面走着。他没好意思跟上去,只是在目所能及的范围内尾随着她。
天已黑,公园里的路灯亮了起来,李翔加快脚步,他一直在做思想斗争,觉得应该和宁新洁当面道歉,要不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相处。他越走越快,离宁新洁还有20米,他见宁新洁上了花坛旁的主道,忽然她“啊——”地呼叫了一声,人影就从地面上消失了。
李翔快跑过去,见花坛旁有口下水井,里面黑洞洞的。他蹲在井口冲洞内喊:“小洁,你在吗?”他连续喊了数声,没人应答。
李翔断定宁新洁昏过去了,他赶紧坐在井口,两手把着井沿,两脚试探地顶着井壁,摩擦着后背滑下了井。
第十三章 (2003年)
李翔降落到井底时,两只脚抵在了井壁的两端,他闻到一股股酸臭潮湿的气味,井下直径只有一米,所以井底的空间很小。
他的脚踝触碰到宁新洁的头。陷入黑暗,两眼一抹黑,他用手摸到了宁新洁的脸,试着从她的后背将她扶起,继续唤宁新洁的名字,可她还是没醒。
李翔觉着要尽快出井,他听说下水井里有时会有沼气溢出,会造成大脑缺氧而晕厥。
他把宁新洁以坐直的姿态挪在一角,蹲下用手摸井底,发现有一些大小不一的石块,捡起一块稍微大点的,然后站起,抬头看井口,目测似乎井底距离地面有两米的高度,他站起身,发现伸直胳膊并不能攀到井口,大约还差个半米的距离,他试着在脚能抬的极限位置,做两个攀爬的岩点,他大致做了标记,并用石头来回地碰撞标记点,井下的墙壁似乎是砖石垒砌的,所以并没有泥土那么好挖掘,他费了好半天,总算在两端凿出两个较浅的岩点,他觉得应该可以使得上劲。
李翔借着井外路灯的光线,他逐渐能辨别出井下的方位和宁新洁的姿态。他横着抱起宁新洁放在自己的两条臂弯里,腾出两只手抠着井壁,左右两脚蹬上两个刚做的岩点,颤抖着胳膊勉强抬起了宁新洁,抬起的手距离井口还差10公分,用力抬起两只脚,让脚尖支起全身,他的一只手终于伸出了井口,用左指尖抠着井沿。
宁新洁的两只脚搭在李翔的左臂上,他用另一只手将宁新洁的身子尽量向上送出洞外,他推啊推啊,使出全身的力气,额头上沁满了斗大的汗珠,他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当他把宁新洁的两条手臂推到井外时,他的两只手也搭在井沿上,可他实在上不去了。宁新洁身子突然动了一下,似乎在转醒。
李翔喜出望外地叫道:“小洁,身子向前趴,快趴下。” 他探出井口的手掌在宁新洁眼前做着忽然降落的手势,他每喊一次趴下,手掌就往下平摊一次。
宁新洁似乎被唤醒了,使出全身的力气向前探着身子,尽量平趴在井沿外。
李翔在井下向上使劲地推她。
终于,宁新洁将身子的重心移到了井口外,她体力消耗太大,还没爬两步就又昏了过去。
李翔似乎使完了所有的气力,瞬间,胳膊和两只脚瘫软了下来,他从岩点上滑落到井底,昏了过去。
沈泓渊与同学们一起排队出礼堂,在后面等了半天才走。他也沿着城市公园的小路往家走,刚出了竹林小径,他在花坛的旁边看见一个趴在地上的人,他先是一惊,顺着路灯清亮的光线,她认出宁新洁红色的羽绒服。他大惊,发现宁新洁似乎好像刚从井中爬出,两只脚尖还在井口内,他赶紧过去把宁新洁向外移了出来,然后翻过她的身子,看到她白皙的脸上蹭满了下水道的污泥,两只手也全是泥灰,他轻声唤道:“新洁,你醒醒。”
宁新洁看上去很虚弱,并没有醒来。他把宁新洁勉强扶起,自己蹲下,立刻拉起宁新洁的两臂背起了她,离开了花坛边那只黑洞洞的下水井。
沈泓渊第一时间将宁新洁背到白塔寺附近的卫生院,护士们把宁新洁放到一张床上,开始做各种检查。大夫说没有太大问题,就是脸颊和手臂上有些较轻的外伤,另外再输一瓶生理盐水和营养液,人就会转醒。
……
李翔躺在井下,隐隐地听到北风呼啸的声音,公园里的树叶从井口飘落而下,掉到他的脸上和身上。他逐渐转醒,记起宁新洁已爬出井外,但一直没动静,估计又晕倒了,可没人发现她怎么办。他喊了几声,地面上没人应答。
他捡起刚才做岩点的那块石头,再次攀登上两个岩点,他在上面中间位置又做新的岩点,大约花了十五分钟,他准备踩着第二层岩点出井,低头发现宁新洁白色帆布的斜挎包躺在井底。他又下去,将帆布包背在身上,再次蹬上岩点,这次没负重,轻松踏着两层岩点出了井。
出井后,他朝周围找了半天,也没见宁新洁,他想宁新洁是自己走了,还是被人救走了呢,他加快了步伐往家赶。
李翔进院时,看见奶奶站在门口,迎头就数落道:“翔子,怎么回来这么晚啊?看看你的脸怎么跟泥猴子似的,上哪野去了?”
“没上哪去……”话还没说完,他见沈泓渊从东厢房的宁家走了出来,宁成宇和张慧芸都把他送到院子里,还特别感谢道:“泓渊,今天得亏你了,太谢谢了!”
李奶奶笑问道:“泓渊做好事了吧?”
张慧芸夸道:“今天小洁回家路上,掉下水井里了,多亏泓渊经过,把她背回来了。真是谢天谢地啊!”
沈泓渊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张阿姨,您太客气了,这事谁碰到,都会这么做的。”
李翔一听脑子“嗡”了起来,扭身进了屋。他坐在床沿上发了一会儿的愣,突然发现自己还背着宁新洁的包,他从脖颈上摘下背包,打开拉链,发现是那套金色的表演服,再没其他东西。他站起想送回给宁新洁,突然停在了半路,转身将柜子的门打开,把帆布包扔了进去,关上了柜门。
……
张向忠中午在单位的食堂吃饭,日子长了,觉得几种菜翻来覆去地吃,很是乏味。
中午,同事们去了食堂,他独自出了单位大门,沿着街边找寻一家米线馆子。半个月前,他就注意到这条街上开了家米线店,一直想着过来品尝,就是没得空,走了五十米,来到这家店。
一进门,他见店里只有一位客人在吃饭,可谓是门可罗雀,估计不太好吃,他硬着头皮坐在一张长条前。
一个十三四岁的细妹子拿着塑封的菜单放到他桌前,恭敬且稚嫩地说:“您好,您先点餐吧。”
张向忠看了眼妹子,猜这姑娘定是店老板的闺女,这么小就不让上学,早早帮忙打工了。他语气和蔼道:“来份过桥米线和一个汽锅鸡。”
女孩儿见他根本不看菜单,看着眼生,不像以前来过,但点的菜确实是本店的招牌菜,好奇道:“您是第一次光顾本店吗?”
张向忠领会道:“姑娘,我是云南人,大致也知道你们会提供什么菜。”
女孩儿热络地笑了:“原来是老乡啊,您等着,马上就好。”一转身进了后厨。
没过两分钟,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从后厨出来,抬眼打量着张向忠,看了好一会儿,凑近张向忠,发出惊呼:“向忠,你怎么在这哩?”
张向忠原本盯着手机看短信,抬头看到老家的王二根。这王二根比张向忠大个五岁左右,曾经和张向忠及一干小伙伴玩耍过,虽年龄比他们大很多,但生性胆小懦弱,并不觉得是个值得尊敬的前辈。张向忠他们下河捞鱼,王二根常站在岸边看着衣服,张向忠和小伙伴爬树掏鸟蛋,王二根蹲在树下等着沾光。但小伙伴们对他的嫌弃,并不因他的胆小,而是这人嘴不好,三天两头传各种八卦,多嘴多舌,所以日子久了,小伙伴们都不爱搭理他。
张向忠突生诧异,以王二根这种怯懦的性格,怎有这走出云贵高原,闯荡京安的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