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踩着上课铃进了教室。
林维桢回到座位上,迎面看见朱悦酸溜溜的表情:“要不是我最近囊中羞涩,李修远肯定抢不过我。不过老林,什么工作能让你放弃百老汇大戏Wicked啊!”
Wicked,中文名魔法坏女巫,是霍兹曼的音乐剧代表作。这周末S城的演出是Wicked团队来中国巡演的第一站,林维桢回想起自己大半夜定闹钟抢票的样子,莫名有些心酸。
但没有何清的现场,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反正看过录像版了,”林维桢自我安慰道,“下次有机会吧。”
朱悦还在一旁说着大实话:“录像和live是两码事,音乐剧就是得看现场……”
林维桢抬手回了几个群聊的消息,下意识地点进跟何清的对话框。
上一条还是他两个小时前的回复:“我下周一考试,周末得复习。”
林维桢越看越不舒服,脑海中莫名回荡起李修远的话:“林维桢,你看看你,大好条件……”
林维桢闭了闭眼,决定豁出去了。
另一边的何清正端着一杯咖啡,走在回实验室的路上。他掏出震动的手机,点开一看——
林维桢:“音乐剧是晚上的,我中午也有事儿在市区吃饭。”
何清心道:“他怎么这么多饭要在市区吃,坐地铁累不累……”
林维桢很快发来了下一条:“下午我跟你去学习吧。”
何清:“……”
他竟无法拒绝。
周六上午,林维桢背着电脑,带着课本,挤上了进城的地铁。
两人约在一家星巴克,是何清自己挑的地方,要是让林维桢挑,估计能直接定在枫华校区图书馆。
何清特意去查了查去文化广场看音乐剧的地铁线,定了个折中的位置。
一点半左右,何清在星巴克靠窗的位子看到了如约而至的林维桢。
林维桢戴着一副防蓝光眼镜,简简单单的黑框中和了跃动的少年感,平添几分稳重。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写满了法语的Word文档,混着密密麻麻的修订符号。
“来啦,”林维桢朝吧台看去,“我还没点咖啡,一起吧。”
何清对着菜单看了好一会儿,等林维桢的咖啡都拿到手了,还没选好。
林维桢走过来,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太过赏心悦目,连吧台后的咖啡师都忍不住多瞥了几眼。
何清平时买咖啡大多用作提神,买了就走,干脆利落。但这家位于市中心的星巴克主打顾客体验,不同等级的咖啡师还穿着不同颜色的围裙,手冲器具摆成一排,令人眼花缭乱。
何清思虑再三,道:“要一杯和你一样的。”
林维桢笑的酒窝都能盛上咖啡了。
“不是专业咖啡品鉴师,其实很难区分出来这些豆子种类和烘焙方法,”林维桢回到位子上喝了一口,“都是图个乐子。”
何清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以前是不是发过在咖啡店工作的照片?”
林维桢:“嗯,学校附近的小店,去做过一个学期兼职。做的多了,现在看见一杯饮料都会条件反射想想配方,估计跟你看见小白鼠马上透视出骨骼结构一样。”
何清差点儿呛着,举杯问道:“那我这杯是什么配方?”
林维桢给他递了张面巾纸,接道:“拿铁啊,就是最简单的,意式浓缩加牛奶。卡布奇诺跟拿铁的区别就是奶泡比例多一点,牛奶比例少一点,上面偶尔会洒肉桂粉。喜欢喝手冲的会区分下甜度酸度,花香果香之类的,可能还会研究咖啡豆是日晒处理还是湿刨处理。”
何清听着听着笑了:“你大一都干什么去了,这些都懂。”
林维桢笑了笑,甜蜜又心酸地回想道:“大一啊……”
当然是一直在努力,为了有能追你的一天了。
“大一沉醉在大城市纸醉金迷里,”林维桢眨眨眼,“想着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房。何医生,你努力一点啊,我要是能去打个地铺,看个剧就不用来回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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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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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市的星巴克里,两人竟真的同在一张桌子开始了学习。林维桢要准备下周的课堂分享讲稿,介绍十九世纪法国文学流派。何清拿了本厚到能当砖头使的《外科学》,随便看几眼,全是密密麻麻的解剖图。谁都没有说话,杯子里的咖啡的高度一点点下降,书页翻动和打字的声音皆融在客人的交谈里。
一瞬间林维桢仿佛回到了高三,回忆镀上时间的滤镜,显得有些虚幻,唯有学到的东西真实到发亮。
一年前林维桢刚上大学,开学典礼那天,演讲的学生代表之一来自非洲,他在W大刚拿到博士学位,用流利的中文表达着对这片土地的深情。
“我看着S城一天天变得伟大,”他说,“而我却没有一天天变得渺小。”
有时候非母语者才能灵光一现,把看似平庸的一对反义词用的如此惊艳。S城有年轻人想要的一切,有闪闪发光的、可待的未来。
S城有何清。
何清合上书,看了看表:“音乐剧是七点半开始吧?”
票贩子林维桢大言不惭:“嗯,七点半,这儿离文化广场挺近的,六点半出发就行。”
何清点点头:“那还有一个小时,晚饭一起吃?”
“好啊,”林维桢笑道,“再等我十分钟?我计时过一遍稿子。”
何清:“我帮你计,顺便听一下。”
林维桢:“啊?”
何清调到手机计时界面,一抬眼,笑了:“不行啊?虽然听不懂,但听林老师说法语,挺享受的。”
林维桢十分受用,心里轰隆隆炸了一大片烟花。胡老师管的严,大一的时候亲自给三班每个同学认认真真纠过音,林维桢的发音的确很正,非专业的人听起来能当成录音原声。
“行,当然行,”林维桢把电脑转了个方向,让屏幕对着何清,“就从这儿开始计。”
“La littérature franaise a connu son lot de talents au XIXème siècle.(法国文学界十九世纪人才辈出)”林维桢开口道,“Le splendeur des chefs-d’uvres de Flaubert, de Hugo et de Stendhal s’est trans/mis de génération en génération(福楼拜、雨果、司汤达都有传世代表作)……”
林维桢像山间的清泉一样,温柔,明亮,丝毫不带攻击性,何清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他喜欢的事情,他都能欣赏。
何清喜欢听林维桢讲话。
爱就是一起吃很多顿饭,一起说好多话。那个下午,听着一个个法国文豪的故事,看着眼前人神采飞扬地做了一场私人演讲,何清还不明白,自己吝啬的时间和本就不多的话,都分给一个人意味着什么。木桌、石凳常年累月浸在咖啡店的味道里,给两个少年也染上了咖啡的香气。
一遍过完,林维桢觉得架构已经可以了,只要修改一点细节,他把电脑收回包里,跟何清一前一后出了星巴克。两人都带走了空杯子和吸管的塑料膜,店员去擦桌子的时候,发现这地方和没人用过一样一尘不染。
同一条街上,走出一百米就有家馄饨店。何清怕林维桢赶不上音乐剧,索性带头进去,想着速战速决,什么都不耽误。
何清:“音乐剧是两个半小时吧。”
林维桢咽下一颗虾仁馄饨,擦了擦嘴:“嗯,加上中间休息,可能要再长一点。”
何清低下头,似乎在算着什么。
林维桢笑道:“考试重要啊,音乐剧时间是挺长的,这次不看也没事儿。听说下半年《猫》和《悲惨世界》这些团队都要来中国了,肯定有S城的场次,以后再约。”
何清想了想,道:“这样你看完就十点半了,能赶上末班地铁吗?”
林维桢:“……”
好像是赶不上的。
大一和同班同学来文化广场看音乐剧,几个人是拼了一辆车回的郊区,因为太过兴奋,叽叽喳喳了一路,司机都被吵的头晕。除了林维桢自己住,其他人都站在宿舍门口,被楼管骂了好一通。
何清:“我继父……他最近来S城有事儿,还有我妹梁岚,你应该知道。”
林维桢一愣,只听何清接道:“他就住枫华校区附近那个宾馆,给我留了一间,说要是出来住,能和梁岚一起吃个饭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