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清上初中开始,何父彻夜不归愈加频繁,科室收到病人对他的投诉也越来越多。顾晓燕一边工作,一边小心翼翼地瞒着儿子,平静和谐的家庭背后,逐渐形成暴风眼。
直到顾晓燕泪如雨下,抱着何清问他离婚后能不能跟着自己,父亲的形象才轰然倒塌。
“但我妈不想让我学医,”何清淡淡道,“我爸,他不是个好医生,几年前他们离了婚,我妈可能……不想见第二个何医生了。”
他转头看向一脸震惊的林维桢:“不过没什么,等到高考报志愿,我还是会去学医。”
一阵风吹过,何清站定,接着说:“就算学医会很苦,一路读博,三十多岁了也可能养活不了自己,就算医疗体系还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医患矛盾严重,要面对多少人的误解和不解……”
“我还是会学医的,”何清的侧脸映在林维桢的双眸里,“我想做个好医生。”
作者有话要说:
“救死扶伤,不辞艰辛,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摘自《医学生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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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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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海莹惊奇地发现,过了一个周末,林维桢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
平日里,整个小组总是何清到的最早。蒋海莹打着哈欠、提着鸡蛋饼袋子走进教室的时候,何清已经从食堂回来开始看书了,而林维桢的位子常常是空的——他不习惯在教室吃早饭。
谁知周一清晨,蒋海莹竟在玻璃房门口的天台碰上了林维桢。
一中纪律严,从不让带手机。林维桢领子前夹着一个小型MP3,戴了一只耳机,手里捧着打印好的资料,时不时瞥一眼,但大部分时间似乎都在靠听力复述。
蒋海莹过去打了个招呼,探头一看,那是BBC上周的新闻稿。
林维桢神神秘秘地朝她笑了一下,蒋海莹两根指头放在另一只手掌心上,作出了一个“给跪”的手势。
一上午高强度复习课后,悦耳的放学铃声终于响起。蒋海莹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收拾好东西,刚要出门,忽然看见后桌俩人摆着一模一样伏案疾笔的姿势,丝毫没有结束战斗的意思。
“不是吧!”蒋海莹内心爆哭,“老林你这是要跟何神保持一致?给不给我们活路了!”
林维桢从卷子里抬起头,酒窝轻轻一动:“一起啊蒋姐。”
蒋海莹转头就跑,决定让自己多快活几天。
半个小时后,林维桢终于做完了一页大学专四英语题。
保送对语言要求极高,尤其是TOP2,听说读写样样不能差。林维桢算了算时间,在保证各科作业按时完成的基础上,再冲刺外语,每天还要多挤出来一个半小时。
在满满当当的日程里,想要再找点空隙,也只有晚上了。灯光之下,是心底破土而出的、想要放手一搏的嫩芽。
何清看在眼里,但什么都没说,他们似乎形成了一种默契,“理想”两个字,本就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而知己不必明说。
周四早上,蒋海莹才发现林维桢这回真的不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不少人的课桌上都写着高考倒计时和鼓励自己的话,蒋海莹发作业的时候偶尔一瞥,发现林维桢的倒计时只剩下三十多天了,数字下面是几排清晰的小字。
“横渠四句啊,”蒋海莹小声道,“老林到底是有志青年!看看我,多简单明了!高出一本线五十分!”
林维桢比了个大拇指。
蒋海莹好奇道:“何神写了什么?”
何清握笔的手顿了顿。
蒋海莹:“那啥,要是不能看,就算了……”
何清:“没什么不能看的。”
蒋海莹得了话,喜滋滋地凑上来,小声念道:“绝对的实力下,运气因素不值一提……”
林维桢心里动了一下。
“横渠四句”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太大,太空,也太虚假了。他心里藏着那点火焰,却不想搞得人尽皆知,将心比心,也从不去看何清课桌上写了什么。
绝对的实力,林维桢心想,跟何清本人真是相配。
何清同样是一种光源,只是他的光芒安静、柔和,从不夺人眼球,却拥有持久的生命力。
那短短的三十天,如今回忆起来简直如流星般璀璨。第三周的小型模考,林维桢奇迹般地冲进了前五名,而何清稳坐第一。
“一百四十三!”蒋海莹惊呼着抢过林维桢的英语答题卡,“快让我瞻仰一下,这个每天拿BBC新闻练复述的外星人,单科比我高了三十分!”
一中的小型考试出的比统考题难很多,保送考试前夕的小测,更是把英语拔高了两个档,以供想要走保送的人参考。毕竟校级选拔后,所有人还要接受目标大学的考验,高考题做的好,不代表外语水平真的足够厉害,题难了,才显得出真实的差距。
“听说文科班最高一百四十一,”韩婧也转过头,小声道,“老林这次要拿单科第一了,一中的外语第一,考全国哪个学校的面试笔试都没问题吧?”
“没问题。”一直没接话的何清突然道。
林维桢一直笑着听同组人说话,心里也没太大波澜,可被何清这么一讲,忽然觉得脸上有点热。
林维桢掩饰般地低下头,忍不住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
也许上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跟普通人开玩笑。
保送选拔考试一天结束,从早考到晚,对于立志走保送的学生而言,重要性等同于高考。
而林维桢在前一天感冒了。
这一天的晚自习分外浮躁,一部分同学即将迎来人生的转折,同在一间教室,学习状态难免受影响。不仅九班,全校高三都是如此。
林维桢一边咳嗽,一边翻动错题本。
旁边的何清看了看表,转头道:“是不是该吃药了?”
林维桢头有些晕,迷迷糊糊地看向他,何清无奈,索性拿起他的杯子,走到教室后的饮水机旁,冲了一杯感冒药,回到座位的路上还听人低语道:“看,何清都不想学习了……”
何清哭笑不得,他在哪儿学习都一样,只是旁边坐着林维桢,难免帮他吊着一颗心。
“回去早点睡,”何清把杯子递过去,“不差这一晚上。”
林维桢闷声说了句“谢谢”。
很久之后林维桢再回忆起这一晚,总是能品出 “我把你放心上”和“世上没有感同身受”的鲜明对比。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何清一般对自己,即便室友们知道保送对他而言很重要,一间宿舍六个人,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将心比心,安安静静地过完这一夜。
一号床和二号床格外兴奋,聊到了将近凌晨一点。
第二天六点起床,林维桢碰了碰自己的额头,感觉已经发烧了。
他拖着步子去刷牙洗脸,换好衣服,拿上书包准备出去的时候,忽然看见何清在宿舍门口等自己。
何清的宿舍刚好是二楼最后一间,九班剩下的男生都在三楼,他一贯出门早,三年下来,林维桢都难得在宿舍楼里见他一面。
“好点儿吗?”何清问。
没等林维桢回答他就明白了——不好,还有些加重。
“你直接回教室吧,”何清道,“早饭我帮你买了带过去。”
林维桢没接话,点点头,就看见何清迈开步子朝楼梯走去。
一天考下来,林维桢浑身都快要散架了,最后一门结束,他让同考场的韩婧帮忙给班主任请个假,便径直回宿舍躺在了床上。
何清回班里等了好长时间,林维桢的位子还是空的。他心里有些乱,略一抬头,忽然看见韩婧在教室门口,和班主任说着什么。
等韩婧回来,蒋海莹已经耐不住性子问了起来。
韩婧满面愁容:“老林发烧了,估计今晚就不回教室了。”
何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围嘈杂声顿时停止,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威严道:“保送选拔考试已经结束,大家都收收心,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同学们纷纷噤声,乖巧地像缩头鹌鹑。
不过等班主任一走,整个教室又乱成一片,大部分人都没了看书的心思,三三两两地讨论起保送考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