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年夏天,阮明科卖掉了南湖家园的房子,在市二环购买了一套更大面积的平层精装修住房,打算把周秀君接过来养老。
阮眠在暑假回了趟平城,家里的大件行李都已经打包搬去新家过了,只剩下阮明科留在书房的重要资料和阮眠卧室的东西。
到家之后,阮明科正在书房收拾,这几年她和父亲各自忙于自己的学业事业,鲜少见面。
“爸。”阮眠站在书房门口,像小时候很多次放学回家,连书包都不来及放,就往书房直钻。
听见女儿的声音,阮明科从书架前转过头来。
他今年已经五十多了,鬓角和发顶全都掺了白,大概是经常呆在西北那边,人看着沧桑了不少,连眼镜都戴上了。
“怎么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机场接你。”阮明科合上书,跨过一地的废纸,朝门边走过去,“吃饭了吗?”
阮眠抬手拍掉他肩上的灰尘,“还没呢。”
“那走,爸带你去下馆子。”阮明科进卫生间洗手,出来往房间钻,“我换个衣服,马上就好。”
阮眠笑:“爸,哪有这么着急,我这趟回来能呆半个月。”
他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那可好。”
阮眠“嗯”了声,在屋里转了一圈,这地方承载了她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所有的回忆,一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了,莫名有些伤感。
阮明科换完衣服从卧室出来,看她这样,问了句:“舍不得啊?”
“有一点。”
“爸也舍不得,但这地方太小了,你奶奶住过来,再请个阿姨,就住不下了。”阮明科笑叹,“还是有钱好啊。”
阮眠笑出声来,“好了走吧,去吃饭,我都饿了。”
“行嘞。”
阮眠过了今年生日就二十六岁了,阮明科没催过她的终身大事,但方如清却急得不行,见到阮明科一次就提一次,让他也多跟阮眠提提这事。
次数多了,阮明科也就把这事记在了心里,吃饭时旁敲侧击问了句:“找没找对象啊?”
“爸,你怎么现在跟我妈一样。”阮眠夹了一小筷青菜,“我现在这么忙,哪有时间谈恋爱啊。”
“那总得有个苗头吧。”阮明科说:“我有个同事他——”
“爸,你再说我明天就回去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阮明科看着她吃了会东西,突然问:“你是不是还记着以前那男生呢?”
阮眠夹菜的动作顿了下,随即否认道:“没有。”
这话没撒谎。
她和陈屹已经太久没见,久到她甚至快要想不起来他的模样,年少时那段刻骨铭心的暗恋也在时间的长河中被蒙上了一层轻纱。
读书这几年,阮眠也有尝试着去接触新的人,大前年,她跟何泽川的师兄谈了三个月,对方因为她太忙,在Q大又谈了一个新的,结果被何泽川撞见,给打了个鼻青脸肿。
后来这事被何泽川笑了大半年,阮眠也对找男朋友这事有了阴影,加上确实忙,感情这事就一直耽搁到现在。
她没有刻意记着他,只是一直没遇上合适的人而已。
吃过饭,阮眠和阮明科回家收拾剩下的东西,她房间的衣服大件都装好了,只剩下一个书架和书桌里的东西。
但真要收拾起来也花了不少时间,阮明科约好的搬家公司六点钟过来运了趟行李。
阮眠还剩下书桌抽屉里的东西没装。
她在书桌上的笔筒里找到抽屉的钥匙,大概是因为太久没使用,钥匙戳了半天才对上孔。
打开里面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有一个笔记本和一个手机。
笔记本的封皮已经有些褪色,纸张旧黄,上面的字迹笔锋也已经有些模糊,阮眠随便翻了几页,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高中那两年。
外面突然传来的动静让她回过神,阮眠合上笔记本,拿起手机,充电线捆在手机外面,她找到插头插/上充了会电,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摁下开机键。
没想到还真开机了,要知道现在在市面上这个品牌的手机不仅没有发扬光大,甚至连公司都没了。
手机开机之后有几分钟的缓冲期,紧接着竟然还有信息冒出来,阮眠点进去看,原来是几年前的欠费短信。
她准备退出去,却不想在无意间点进了发件箱,老式手机的反应太过离谱,在她连着按了两次返回键后,页面直接跳转进了最近发送的一条短信页面里。
……
“暗恋很苦,像夏季的风,听着很好,吹起来却满是燥热。于是夏天结束了,我也不喜欢你了。”
“陈屹,祝你一路平安,前程似锦。”
时间是2010年8月29日18点01分。
那是很久之前,阮眠得知陈屹在第二天将要飞往加州大学,给他发的一条短信。
是告白,也是告别。
是她给自己晦涩难明的暗恋生涯画上的一个句号。
……
阮眠在房间里站了太久,阮明科在外面忙完后,站在门口叫她:“眠眠,该走了。”
“哦,好。”她回过神,将手机和笔记本一同收进纸箱里,贴上了胶布,封的严严实实。
窗外阳光大好,阮眠抱起箱子,走出了房间。
——上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上卷结束。
软绵绵在这段感情中迷茫过自卑过也曾经失去自我过,但就像阮父所说,人是做不到绝对理智的,总之就希望大家在平平安安的前提下,都能过得快乐一点吧。
对了,明天请个假,休息一天,周一正常更新,感谢喜欢。
注:1.“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自信可改变未来”出自歌曲《光辉岁月》
2.“暗恋很苦,像夏季的风,听着很好,吹起来却满是燥热。于是夏天结束了,我也不喜欢你了。”引用自网络。
以上侵删。
第27章
一八年的秋天阮眠提前通过了学校的毕业答辩, 成了B市协和医院心胸外科的一员。刚入医院的那两个月,她忙得连轴转, 带她的老师又是胸外以严格出名的副主任孟甫平, 挨骂不在少数, 通宵加班更是常事,一瞬间就像是回到了几年前在这里轮科实习的时候, 简直心力交瘁到崩溃。
春节前夕,医院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酒驾车祸发热高烧, 急诊门诊几乎彻夜通明。
夜里十点,阮眠参加完一台钢筋贯穿伤的观摩手术,跟作为手术一助和手术指导的孟甫平一同回到办公室。
那时急诊大楼外面是一阵接一阵的笛鸣声, 伴随着窗外的狂风暴雨, 莫名令人心慌。
办公室里,孟甫平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热茶,才刚喝了一口,科室同事从外面跑进来,声音带着几分急促, “孟主任,市郊那边发生紧急事故了,周院长叫您过去开会!”
孟甫平应了声,连杯盖都来不及放好,直接把水杯往桌上一放,跟着人跑了出去。
窗外雨声敲打, 办公室铃声乍响,阮眠起身接通,听完电话那边的描述,急声说:“好,我马上来。”
电话里没详细说,只提到市郊一栋刚交房不久的居民楼发生了坍塌,一梯两户,共十二层,伤亡惨重。
院里紧急制定了救援计划,一部分医生去往现场参与救援,一部分医生留在医院做好接收危重病人的准备。
阮眠跟着出了现场。
这不是她第一次出现场,但等真到了地方,看着四周哭天抢地的哀嚎声,以及被消防人员从废墟里扒出来已经没有呼吸的人员,仍旧觉得心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喘不过来气。
大雨加上过低的温度,增加了救援难度,也让很多人失去了可能存在的生存机会,阮眠很快收起那些不必要的情绪,投入到了抢救伤员当中。
救援任务持续了半个月,那段时间漫天的电视报道,整座城市甚至是全国人民都在关注这件事,但最终的结果却并不如人愿,一栋楼上百名住户,最后活下来的却只有十几个人,有的是没了父母孩子,有的没了兄弟姐妹,但更多是整个家庭都没了。
楼塌了,背后牵扯到的关系利益错综复杂,上到某个大人物,下到一个小小的水泥供货商,全都成了罪人。
阮眠在春节休假回平城的路上,看到了关于某些部门关于这件事情的处理情况。
那些该罚的一个都没逃掉,但这个结果也只能勉强算得上对得起那些还活着的人,至于那些无辜逝去的人,无论如何,终究都是无法弥补的遗憾。